《幸福还会来敲门》是聂远等主演的一部44集都市情感电视剧，剧中男主角黄自立（聂远饰演）是一名优秀的心内科医生，因为深得医学院老师钟正道的赏识，钟老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黄自立。钟老的女儿钟晴也是一名优秀的医生，医学院毕业后曾经出国留学，回国后与黄自立在同一家三甲公立医院工作。但在钟晴的眼里，黄自立更多的是自己父亲的得意门生。

全剧的故事从这里展开，黄自立作为内地农村出来求学的学子，能够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娶了大学老师的女儿、成为三甲公立医院住院总医师，在全剧的开始是人生赢家。但黄自立似乎是一个命运多舛的人物角色，不幸遭遇接踵而来。然而，正如片名《幸福还会来敲门》中的“还会”两字所要表达的，黄自立最终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各种困难，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之重，并且重新获得幸福生活。

黄自立是全剧的核心人物，也是这部电视剧的正能量的集中演绎者。黄自立具有正直善良的典型的性情中人的人物性格，与其剧中的跌宕人生息息相关。

黄自立的家庭责任担当：妻子生下了一个混血儿

黄自立的妻子钟晴在出国留学期间与外籍人士有过短暂婚姻，但丈夫黄自立直到与钟晴的新婚之夜才知道钟晴已经怀上了前夫的孩子，而且还是混血儿。

黄自立深爱钟晴，选择了接受这个现实。但钟晴在一次加班过程中因为劳累过度，在自己与黄自立一起工作的公立医院生下了与前夫的儿子——混血儿睦睦。一时间，全院上下包括护士都在议论这个混血儿的事情。黄自立几近崩溃。

不久，钟晴作为医院骨干被国家派驻非洲援外，在一次医疗救护中感染了致命病毒，不幸牺牲。

钟晴因公牺牲后，黄自立毅然承担起了照顾岳父钟正道和睦睦的重担，无论在离开医院后颠沛流离的生活多么艰难，黄自立始终与岳父以及睦睦相依为命，睦睦也逐步接受了黄自立并叫他“爸爸”。

摆在黄自立面前的一个棘手法律问题在睦睦的外国祖父坎贝尔来华寻亲后发生了。

坎贝尔家族是欧洲富豪，睦睦的生父本是坎贝尔家族唯一继承人并在钟晴留学回国前就已意外死亡。睦睦的祖父得知睦睦的消息后，来华要求把睦睦带回欧洲，并在金钱诱惑无法取得黄自立同意后，通过驻华大使馆、当地政府等各种关系向黄自立施加压力。

黄自立面对坎贝尔施加的各种压力，有些拿捏不住，甚至在剧终成为黄自立女朋友的警官方言也告诉黄自立说“打官司你不一定赢”。

那么，黄自立与睦睦是一种什么法律关系？如果坎贝尔在华提起诉讼要求把睦睦带回欧洲，黄自立能否胜诉？

首先，我们注意到剧中有三个有价值的事实细节：

一是，黄自立与钟晴在混血儿睦睦出生后虽然已经分居，但钟晴为了让黄自立分到一套医院的福利房，直到钟晴因公牺牲时两人也一直没有办理正式离婚手续，因此，从法律关系上讲，钟晴是睦睦的生母，那么黄自立就是睦睦的继父。

二是，钟晴因公牺牲后，黄自立毅然承担起了照顾岳父及睦睦的生活重担，甚至因为在一次医疗事故中被同事虚假举报收受贿赂而从医院辞职后，在举步艰难的谋生过程中，黄自立无论做医疗设备销售员还是做保健品销售员抑或是骑电瓶车送外卖养家，始终与岳父、睦睦爷仨艰苦度日、相依为命，黄自立作为继父对睦睦承担了抚养教育的家庭责任。

三是，在坎贝尔来华寻亲后，黄自立跟方言说，他与睦睦的户籍信息登记在同一个户口本上，并且户口本上就写了黄自立是睦睦的爸爸。

根据2020年5月28日全国人大表决通过的民法典，睦睦的生母是钟晴，黄自立与钟晴始终未办理离婚手续，因此黄自立是睦睦的继父，继父和受其抚养教育的继子女间的权利义务关系，适用民法典关于父母子女关系的规定，因此黄自立同时也是睦睦的第一序位法定监护人。

民法典对继父收养继子并无限制，并且规定，收养关系成立后，公安机关应当按照国家有关规定为被收养人办理户口登记。而剧中黄自立与方言的谈话表明，黄自立与睦睦的身份关系已经登记在同一个户口本上，黄自立与睦睦之间已经同时产生收养法律关系。根据民法典，睦睦作为黄自立的养子，与外国祖父坎贝尔之间的权利义务关系，因收养关系的成立而消除。

因此，结合剧中细节，并根据民法典的规定，黄自立是睦睦的继父，同时也是睦睦的养父，睦睦与外国祖父坎贝尔之间没有法定的权利义务关系，即便坎贝尔诉诸法律也是从中国带不走睦睦的。

民法典对继父和养父权利的保护，就是对黄自立在钟晴因公牺牲后勇于担当对钟晴父亲及儿子的家庭责任的积极法律评价。人在做，天在看。钟晴在天堂里泪流满面，但钟晴是可以放心的。如果钟晴可以再生，她一定不是把黄自立首先当做自己父亲的得意门生，而是一定会把黄自立首先当做自己的得意丈夫。

黄自立的社会责任担当：从医院辞职后参与紧急救死扶伤

由于在一次医疗事故中被诬陷收受了医疗产品供应商的贿赂，黄自立不顾钟晴的反对，不愿委曲求全，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从医院辞职。

正如钟晴在黄自立辞职时告诫黄自立的：“你要想清楚，一旦迈出这步就无法回头。”黄自立从医院辞职后确实无法回头了，他不再是一个执业医师。但是“救死扶伤”的社会责任感是黄自立的岳父钟正道毕生秉持的最高职业理念，这一崇高的社会责任感也在黄自立的心中牢牢扎根。

黄自立从医院辞职后，遇到两次参与紧急救死扶伤的惊心动魄的经历。一次是黄自立到一家诊所推销B超机，正好遇到诊所无证行医做人流手术发生患者血崩的紧急情况，在120急救尚未到来的情况下，黄自立进诊所手术室采取紧急救治措施，挽救了患者生命。另一次是黄自立做送餐外卖员的时候，遇到点餐女主人一个人在家因为心脏病发作突然晕倒，黄自立立即对女主人进行抢救，结果女主人被救醒后把黄自立当做“色狼”并投诉，黄自立因此而被公司开除。

这里的问题是，“救死扶伤”的行为，既是一个医生的职业信仰的体现，又是一个普通社会成员应当具有的一般社会道德的表现。但是，在特定情形下，当涉及医疗救护的职业行为的时候，“救死扶伤”的行为还属于国家特定职业管理法律法规调整的范围。

遵从乐于助人的社会道德与遵守国家职业法规之间有时候是存在冲突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第二条规定，医师是依法取得执业医师资格或者执业助理医师资格，并且经注册在医疗、预防、保健机构中执业的专业医务人员。第十四条还对医师注册的执业地点、执业类别、执业范围做了明确规定。医师变更执业地点、执业类别、执业范围的，还应当在卫生行政部门办理变更注册手续。

而黄自立在剧中的上述两次紧急救死扶伤，均发生在他已经从原任职医院辞职也就是他已经不在注册的医疗机构中执业之后，而且他有一次还在“黑诊所”进了手术室，民警赶到“黑诊所”的时候看到他穿的医用防护服上沾满了手术中患者的血迹而扣留了他，尽管黄自立很警觉地否认自己是这里的医生，并对警官说“我是来推销医疗器械的”。

由于黄自立这时候已经不在经注册的医疗机构执业，他已经不具备医师的法定执业条件，如果黄自立在“黑诊所”的紧急救治失败，对黄自立个人来说，其可能承担的法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们回到前面的问题，遵从乐于助人的社会道德与遵守国家职业法规之间有时候是存在冲突的。从一般社会道德的角度来说，黄自立是资深的心内科医师出身，而且“救死扶伤”是黄自立岳父钟正道老先生毕生遵从的崇高理念，面对“黑诊所”突然发生手术血崩的患者，黄自立又具备紧急救治的个人技术条件，如果见死不救，不仅违背黄自立的个人道德信仰，而且无法面对他朝夕相处的岳父。而在“黑诊所”手术室的救死扶伤让黄自立承担了极大的个人法律风险。

黄自立作为曾经的资深执业医师并且还担任过住院总医师，他不是不清楚他当时的医师身份条件的变化，也不是不明白他走进“黑诊所”手术室可能面临的严重法律后果，但是黄自立仍然选择了履行“救死扶伤”的道德信仰而将个人利益置于不顾。这是黄自立作为一个普通公民的坚定的社会责任担当。

黄自立的职业责任担当：真诚、正直、不为五斗米折腰

黄自立刚从医院辞职的时候，最初从事的是医疗器械销售职业。

尽管《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第三章执业规则里并没有就执业医师离职后的竞业禁止行为在法律上予以明确规定，也未在立法上限制执业医师离职后担任医疗器械销售代表并且不得到原任职医院进行销售，但是，我们从剧中黄自立与原医院同事张建的一次谈话中可以得知，黄自立从未到自己曾经担任住院总医师的原任职医院推销医疗器械。

黄自立在离开医院的工作岗位后仍然坚守自己的职业责任底线，但也因此而销售业绩不佳，压力很大。

黄自立在职场上真诚、正直、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鲜明人物性格，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他离开医院后两次为保健品老板葛大运打工的过程中。

黄自立第一次遇到葛大运是在医院刚升任住院总医师不久。葛大运到医院病房推销保健品，被医院保安抓住了，背包里的保健品被保安扔到地上撒了一地。狼狈不堪的葛大运看到了刚升任住院总医师的黄自立，便向黄自立求助。黄自立当时并不认识葛大运，但制止了保安对葛大运的动粗，并劝告葛大运不要进病房推销，因为这是医院规定，但可以联系病人到外面买卖保健品。葛大运很感激黄自立。

黄自立从医院辞职后，为了家人生计而迫不得已两次为葛大运打工卖保健品。作为一个曾经的医师，黄自立对于保健品是药品还是食品、保健品是否有治病和预防疾病的医药功能，有着很清楚的认识。黄自立对保健品的实质性认识完全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安全法》第四章第四节对保健食品、特殊医学用途配方食品等特殊食品的法律规定。

黄自立第一次为葛大运打工时，因为发现葛大运的保健品工厂非常简陋，经营不正规，果断辞去了葛大运公司的销售总监职务。

黄自立走投无路第二次为葛大运打工，因为保健品销售业绩很差，没少被葛大运教训。在一场大型保健品推广会上，黄自立很诚恳地对在场的大爷大妈说：“保健品是保健食品，不是药品，不治病，也不可能预防疾病，提高免疫力这个说法是荒谬的。”

黄自立彻底惹怒了葛大运。这个几年前曾经一脸狼狈地向住院总医师黄自立求助的葛大运，现在是黄自立的爷。葛大运坐在老板椅上怒骂黄自立顽固不化、天真。而黄自立回答说：“这不是天真，这是做人最基本的正义感。”“我是个医生，得说实话，说真话。”

黄自立说了实话、真话，但是，在国家对包括保健品在内的特殊食品制定的法律规范面前，如果换一个人，是不是就可以不说实话、不说真话？

《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安全法》针对保健食品有明确的法律规定，第七十八条还特别规定：“保健食品的标签、说明书不得涉及疾病预防、治疗功能。”“并声明‘本品不能代替药物’”。法律是由国家制定或认可并依靠国家强制力保证实施的社会行为规范，具有行为指引功能和行为评价功能。遵纪守法是包括黄自立的老板葛大运在内的每一个公民的法律义务。法律的强制性不允许有法外之人。

剧终葛大运终因欺诈消费者、非法走私医疗器械而被捕，这是法律评价功能的具体表现，法律的具体实施证明了黄自立所作所为的正确性。

喜剧的结尾与没有剧本的生活

《幸福还会来敲门》是一部优秀的影视作品，但毕竟也是一部喜剧作品。喜剧的剧本设计要求剧终的结尾达到观众的心理期望：好人有好报。

于是，我们看到了：葛大运被抓了，黄自立的岳父钟老被诈骗的房子终于又回到钟老手上了，黄自立一家终于结束了流离失所的悲惨命运；始终跟黄自立过不去的坏人王俊逸和胡杰因为合伙倒卖医疗器械的事被曝光，胡杰被抓了，王俊逸也只能离开医院；贾婷澄清了当年举报黄自立受贿一事，洗刷了黄自立之冤。导致黄自立从医院辞职的所有障碍全部消除了，黄自立又重新回到医院做心内科医师了，警官方言也知道黄自立已经为她买好了结婚戒指。

但是，这毕竟是一部电视剧。我们的生活没有剧本。

如果没有剧本的喜剧设计，我们是否能够像剧中男主角黄自立一样保持坚韧不拔的家庭责任感、社会责任感、职业责任感？我们是否能够像剧中男主角黄自立一样抱着真诚、正直的心在没有剧本的生活中做一个“打不死的小强”？（李少军 上海正策律师事务所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