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冬升最近因为在《演员请就位》当导师上了好几个热搜。

出圈的言论有：

张大大“像个小偷”。

不能坚强就不要干这行了。

你这种漂漂亮亮的（女演员），最糟糕是没有性格。既然你已经长成这样，就要在演技上再想办法。

你那个哭很尴尬，像嚼了口香糖…你继续回去男团也不行了，年纪大了没粉丝看你了。

靠帅只是很短时间的，你够梁朝伟帅吗？

有人赞赏他敢说的毒舌，有人诟病他虚张声势的嚣张。

那他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剖开来，我们讲讲。

先说他的“假”。

尔冬升的妈妈红薇是香港著名演员。

他同母异父的哥哥秦沛、姜大卫也都是演员。

出生在电影世家，家族中有二十多人从事电影行业，让他在成年后选择从影变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十八岁那年，他在留学和从影之间，选择了进入邵氏成为一名演员。

是的，他当年也是一枚被热捧的小鲜肉。

那时的尔冬升皮囊是真的好看。

他曾公开称赞妈妈：

“很会生，生了三个男主角。”

听上去很自恋，却都是事实，他们个个长得帅。

70年代，邵氏很多剧本都是根据古龙的小说改编的。

因为古龙成名后，但凡他写的，谁演谁火。

所以个个都趋之若鹜。

可小说中那些大侠的形象，并不是谁都能演的。

成龙曾在饭局上被古龙当面嫌弃长相：

“我的小说是写给狄龙郑少秋拍的，不是写给成龙这样的。”

当年成龙在酒桌上感到十分的尴尬，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去卫生间一边哭一边吐。

而剑眉星目的尔冬升成了邵氏当红的男主角。

19岁，他主演的第三部电影，就是古龙的《三少爷的剑》。

至此，香港电影圈又多了一位古装翩翩美男子。

类似角色接踵而至，《倚天屠龙记》里的张无忌和《圆月弯刀》的丁鹏……

可这样一份别人求之不得的幸运，在尔冬升那却渐渐变成了一种负担。

因为无论是大侠还是大侠的江湖梦都是——

杜撰的，假的。

他唾弃这份虚假：

大侠永远都穿戴整齐。

半夜被人吵醒，拿好剑，跳下床，连鞋子都是穿好的。

他曾厌恶地说：

“如果有钱了，一定要把我主演的所有电影版权全都买下来一起销毁，因为在那样流水线式的邵氏，完全没有个人表演自由和上升空间，自己只是个没有自由意志和发挥空间的提线木偶。”

在《三少爷的剑》中，医生帮中毒的三少爷疗伤。刀把手臂上的皮肉划开，鲜红得如同油漆一样的红色“鲜血”立刻涌出来。

刮骨疗伤，伴随着锤子往骨头上砸，甚至连骨头里都冒出鲜艳的血液。

虚假让他想挣脱。

他想拍一些真实的人物， 而不是杜撰的故事，扮演一个大侠，吊着威亚飞来飞去。

即使后来真的离开邵氏，那份深重的厌恶还是持续了很久：

“只要电视一播古装，我就会立刻转台。”

1985年，拍完陆剑明导演的《错点鸳鸯》后，已然式微的邵氏公司正式停产。

一出道就顺风顺水当男主的尔冬升“如愿”不用再拍虚假的古装戏，却一下跌入迷茫：

“我17岁就进入邵氏拍戏，当离开公司时，我26岁，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完蛋了。”

但事实上，他没有完蛋。

他开始转做幕后。

一开始是编剧，后来是自编自导。

但即便身份变了，他对“假”的那份厌恶还是延续了下来。

当编剧的笔，和导演的喇叭都在自己手中时，他开始变被动为主动——

对英雄人物的反讽，从那时开始了。

1987年，作为一个新导演，他自导自演了《人民英雄》。

一开场，就是庄严、壮阔的鼓点敲打，和所有迎接英雄的音乐一样，让人心潮澎湃。

但随着“人民英雄”几个大字的隐去，画面中飞驰而来一辆红色的士，上面满手纹身的小混混在街头肆意叫嚣着脏话。

梁朝伟扮演的阿小穿着一件松垮的T恤，带着一个随时羊癫疯发作的小弟，在银行关门的最后一刻进入抢劫。

银行警卫受伤，众人惊恐。

当场面一度混乱时，狄龙扮演的古何阳以一个救世英雄的形象出现了。

他轻易将阿小和小弟反锁，并抢走了他们手上的枪支，解除了危机。

但这个英雄的光环很快被打破：

他是一个重案通缉犯。曾被迫击杀警察，为警方所恨之入骨，他本欲逃离港岛，眼下却不得不从阿小手中控制了银行的局面。

这样一个本该更加危险的人物，却在封闭的银行中扮演起一个温暖大哥的角色。

他不仅亲自帮受伤的警卫包扎伤口，还毫无架子地和被挟制的人质吹水聊天，让他们打电话回家报平安。

人质甚至开始从他身上打听黑道的八卦以供消遣。

但尔冬升塑造了这样一位“亲民”的重大通缉犯，一位解救人质于抢劫犯手中的“人民英雄”后，却在片子后半段进行了血腥反转。

警察以古何阳在狱中的女友为筹码，引诱古何阳露出破绽。

他明知有诈，却甘心为了女友置生死于度外。

这位被塑造得有情有义的“英雄”最终被乱枪打死，鲜血喷涌时，只剩女友的苦痛和尖叫。

而之前受惠的人质全部惊恐地躲闪在一旁，没有人说一句话。

在这里，尔冬升终于把他多年以来对“绝对英雄”的厌恶宣泄出来了。

英雄不再无往不胜。

英雄不仅输了，而且死了。

甚至死相悲惨，无人问津。

扮演这位不够英雄的英雄，尔冬升特意请来了邵氏当年最红的小生狄龙。

狄龙最红的时候，和尔冬升的哥哥姜大卫合作《双侠》 ，开启"荧幕双侠"时代，共一起拍摄近28部作品。

还通过《刺马》获得了第11届台湾电影金马奖"优秀演员特别奖"，《少林英雄》获得了第17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提名"。

但随着年纪增长，发际线后移，“年老色衰”的狄龙在39岁那年被邵氏用一封信无情辞退。

荧幕上的英雄狄龙形象犹在，却没有人知道，现实中的狄龙已经被免去英雄的头冠，遭遇绝境。

2年后，尔冬升邀请了狄龙拍了这部《人民英雄》。

这一次，“英雄狄龙”在荧幕前，被所有人看着——

死去。

这是尔冬升对虚假的大侠、绝对的英雄最激烈的反讽。

厌恶“虚假”的同时，他在不断追求“真实”。

他转型导演的处女作，就是反映香港精神病人生存现状的《癫佬正传》。

虽然他当时道破选材很有目的性：

“作为一个新导演，前两部戏就要放胆去选材，因为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好输的，所以选材特别一点，你才容易表现，让人认同。相反你拍主流的电影就很难让人注意。”

但精明中还是难以掩盖他对现实题材真实的兴趣。

开拍之前，尔冬升曾耗费长达9个月的时间，深入到精神病院，与病患面对面地接触、沟通，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

《癫佬正传》现实到什么程度呢？

题材过于敏感，被政府禁演，一度卖不出去。

情节还有些血腥。

片子中，周润发饰演的弱 智阿松和另一个弱 智结婚，生下一对弱 智子女。

女儿长水痘被藏在床上，无药物、只有弱 智老爸傻笑逗乐。

儿子患肝病未死，就被阿松亲手埋进树林。

带众人去寻找时，看见儿子露出的半截手，他还不知生死地笑。

哥哥秦沛助演的劏鸡全，精神病康复后被前妻刺激，被邻居排挤。

最终复发，在深夜生啃活鸡。

拿刀当着儿子的面砍杀幼儿园老师，酿成悲剧。

对于这种真实性，杭州日报、济南时报评甚至形容这部片子拍得和纪录片一样。

还改变了当时香港精神病患者的处境。

“《癫佬正传》表现了精神病人在现实社会中的生活状态……周润发、梁朝伟和秦沛演的是三个癫佬，他们是伟大的演员，眼神里完全没有了自我，把癫佬演得和纪录片一样。

该片上映之后，在香港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社会各界最终汇聚力量，改变了无人过问癫佬、任其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自生自灭的局面。”

这是他的“正”，正派。

而尔冬升的真，不仅仅体现在他选择的电影题材。

还表现在他对演员的严苛。

别看他对演员的表演纠错完全不顾及对方颜面。

骂背后的珍贵，懂的演员受益匪浅，此后也确实在电影圈有所建树。

就像当年毫无表演经验的杨千嬅本色出演《新扎师妹》后广受赞赏， 以为自己拍戏不用经历痛苦就能得心应手时，她进了尔冬升《千杯不醉》剧组。开始接受魔鬼教导：

“每天就是骂骂骂，骂骂骂。

还和我说‘演不了就换人。’”

某次颁奖典礼，刘青云上台颁最佳导演奖。

他不知道说什么，尔冬升教他：

“说一下在片场导演有趣搞笑的事情啊。”

他在台上抱怨：

“我拍了那么多年戏，就没有一个导演在片场是有趣、搞笑的。

包括你啊尔冬升！”

尔冬升在台下笑作一团。

也间接表明了他在片场面对像刘青云这样的影帝，也没少骂人。

但骂人不等于是个坏导演。

杨千嬅说：

“不过幸好有他骂我，要不然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

第一次学会看监视器，知道怎么通过重看自己监视器中的状态来调整。”

而吴彦祖在遇到尔冬升之前，一直被质疑只是一个帅哥花瓶。

拍《旺角黑夜》后，他形容：

“是一个明确的、新的开始。

开始喜欢我演的角色。”

实际上， 他的戏成就了很太多人了。

《新不了情》捧出的金像奖影后袁咏仪；

《烈火战车》让梁咏琪一举成名；

《色情男女》让舒淇获得电影圈的入场券，把脱下的衣服一件件穿了回来；

《忘不了》让张柏芝拿下了金像奖影后；

《旺角黑夜》让方中信夺得影帝头衔。

拥有这样强大的，调教演员的能力，他愿意骂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演员。

其实不是嚣张，是一种愿意用心和新人说真话的坦诚。

也是身为导演的他，对演员这个群体的尊重和珍惜。

2015年的《我是路人甲》。

曾患过抑郁症的他，明知道拍这类题材，接触这个群体，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触动。

为了维护心情的平和，平时一定能不触碰就不触碰的他，决定一头扎进去。

为了拍好这部没有流量明星，只为底层配角群体发一次声的电影，他不为别的，只为了反应有这么一群人， 只为了让他们有更公平的、向上爬的机会。

就像在《演员请就位》中，童星曹骏怀疑自己还是不是适合当演员，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导演，他没有架子，没有包袱，向他抛出橄榄枝：

“微信给你，你可以和我探讨。”

对于演员的严苛，实际是一种坦率。

这是他的“义”，道义。

到这发现没？

出道时，尔冬升一直抗拒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大侠。

他厌恶的，是那份虚假。

可当他退出古装江湖，脚踏实地，反而在真实的电影帝国中，在某种意义上，成了一位大侠。

在电影选材上，他宁愿卖不出去， 甚至自己掏钱，也要拍反映现实的片子。

在和演员相处上， 他顶着骂人的“暴君”形象，却成就了很多至今仍在影视圈发挥着顶梁柱作用的“大演员”。

甚至现在他上热搜的那些犀利的话，哪一句不是对新人的真诚告诫。

他的“正”与“义”，让他成了一位真正的“大侠”。

他不用飞来飞去。

坐在那里，自有人能感受到他的真。

就像19岁那年，他因主演的《三少爷的剑》爆红。

片中他身中剧毒，感慨：

以前我总是动刀救人，没想到今天反倒要人救。

狄龙扮演早已退隐江湖的大侠傅红雪，教导他：

“以前人们叫我傅大侠。现在我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樵夫。

在江湖上，还是没有名字的好。”

现在，尔冬升成了没有具体名字的大侠。

但江湖上，热搜里，却总有他的传说。

编辑：意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