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里的刘魁:从歌手向“打手”的华丽转型
写完刘魁,《悬崖》里的主角和配角就全都写完了。
之所以把刘魁放到最后,是觉得他人生线条比较简单。没想到,当重新审视刘魁时才突然发现,原来最具特色的配角不是别人,正是非刘魁莫属。
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一曲《中华民谣》唱响中华大地,西安工程学院毕业的孙浩,在青年歌手大赛中斩获大奖风光无限。然而,鬼知道他怎么会激流勇退地跑到《悬崖》里演了刘魁,而且演得有声有色精彩纷呈。正如有朋友所说:一个唱歌的竟然把戏演得多姿多彩,让某些科班表演出身的大神儿们情何以堪!
好了,闲话少说,进入正题。
一、不怕惹事儿,敢于挑事儿。
《悬崖》开篇就是从刘魁挑事开始。
从香港来东北的金教授在火车上发表反满抗日言论,还背后骂周乙是狗特务。身旁的鲁明没太当回事,刘魁却不干了。他当时没带手铐,特意从鲁明手里要出手铐,上前就把金教授铐了起来。
金教授是刚从香港过来的知识分子,满腹爱国热情,却对满洲国无孔不入的特务统治一无所知。刚开始他还想跟刘魁讲道理:
你们这是滥抓无辜,我要到市政厅去投诉你们的。
没想到刘魁根本不和他理论,上去就是一顿胖揍。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面对凶神恶鬼般的刘魁,金教授只能服软:
我就是个教书的,我对政治不感兴趣。
闭嘴!——
刘魁抬手又是一巴掌。在他眼里说什么都是废话,只有拳头好使。鲁明让车上的乘警把金教授押到铁路警署去,乘警说他们没这个权限,还是你们带走吧,犯人押在他们那里不合适,出了事儿他们承担不起。
刘魁怒气冲天的喝斥道:废话太多!——
可见刘魁不仅没容金教授辩解,既便把乘警也没放在眼里,完全是一幅顺者昌逆者亡蛮横霸道为所欲为的架势。整个过程通过肢体语言和表情神态,孙浩把刘魁专横跋扈的个性演绎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明白,像金教授这种类型的人,警告一下就可以了,真正的反满抗日分子是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信口开河惹火烧身。
对这个问题,高彬说的更直截了当:
我觉得,像他这种人并不危险,最危险的人,恐怕你还觉得他很亲切呢。
过后,在为周乙接风的酒会上,刘魁请示高彬:
高科长,那个在火车上骂汪精卫和皇帝陛下的人怎么处理?
高彬说:请示周队长。
鲁明接上话茬:其实啊,骂不骂汪精卫都不要紧,他主要是骂周乙是狗特务。
在众人的笑声中,高彬借着酒劲儿再次发表意见: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没错,狗,忠诚,忠诚地去完成特殊的工作,有错吗?说法没错,但是态度不好!那什么,为狗特务咱们干一杯。
可见高彬根本就没拿金教授这种人当回事,事后也是教育一番就放了。只有刘魁这种性格的人,才眼里揉不进沙子,愿意挑事惹事。
所以,刘魁在《悬崖》里的亮相,极具个性和风采,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一种人物形象。同时也说明他的演技非同一般!
二、胸无城府,口无遮拦。
信息科发现了一个新电台,高彬指示暂时盯住不动。刘魁的急脾气又来了:
高科长总想捞个大的,我的经验是放长线钓大鱼,线太长,鱼全跑啦!
鲁明说:
长官的意思你就别跟着操心啦,我听说你在马迭尔旅馆见到周队长太太了?
刘魁说:
那娘们儿一看就是个狐狸精,肯定没闲着,周队长一出去就是一两年,她不知道跟多少人有染了。
鲁明问:科长知道这事儿么?
我哪知道,他又不是大家长,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他管得过来么?
鲁明说:这可说不好,高科长可是机敏过人的人,他曾经说过,哪怕是邻居家死了一只老鼠,对我们来说都可能是天大的事,
这话是有前提的,假设我们都是猫。
我们就是猫啊,所有的人在我们眼里,那就是耗子。包括你。
干我们这行,耳朵长是好事,舌头长,招祸!
在这段戏里,刘魁先是口无遮拦地议论领导,又在捕风捉影的男女关系上信口开河,像这样敏感的话题,一般人都避之不及,而刘魁却一语道破,听得人心惊肉跳。
由此可见,刘魁是个胸无城府之人。与鲁明相比,他明显嫩一些。与任长春相比,他又凶狠残暴。这种塑造人物的方式方法马上就能立杆见影,简炼又高明。
三、心狠手辣,没有底线
张平钧被押回哈尔滨后,刘魁担任主审。刘魁所谓的审无非就是上刑,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周乙问:
审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招的迹象?
刘魁说:
我看够呛,昏过去三回了,给他打了两针樟脑酊,还给他灌了有咖啡因的盐水,我都怕他死了。
那个老宋怎么样?
那个姓宋的有点神智不清,精神好像出了问题,他跟那个老汪要是放出去,我看都难活下来。审讯给他灌了两大盆凉水,都吐血啦,这不死还不残啦!
依我的经验,刑讯这个东西,只要能抗过第一次第二次,就可能抗过第三次,一旦抗过第三次就了不得了,人的意志力被激发出来,是会产生奇迹的。
周乙这番话,表面是在讲道理,其实是为了让张平钧和老宋老汪少受点罪。
但刘魁却说:
我觉着咱们根本就不够精明,理论上谁能扛得过审讯呐,这不怕死的人有时候会怕痛,不怕痛的人会怕你折磨他的亲人,这在一个妈面前折磨他的孩子,我就不相信他不招。只要审讯没了底线,就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对刘魁这种无耻滥言,周乙也只好采用循循善诱的方式做他的工作:
我们都是文明人,是这个国家的执政者,不能像匪徒一样。
刘魁却说:
从古到今,以暴制暴乱世重刑,无可厚非。
周乙说:
皇帝主张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满洲国将来会施仁政。一个文明的国家,会以道德和法制来克服人类内心的邪恶。
这段冠冕堂皇的台词,我相信编剧在撰写时肯定动了不少脑筋。因为周乙表面是刘魁的上级,实则是地下党,说话必然要掌握好分寸,既不能说得太露骨暴露身份,又要说服刘魁少动刑罚,确实要斟酌再三。
可惜刘魁是个没有信仰没有是非观念的人,对他说这些无异是对牛弹琴,他苦笑着说:
这太深奥了吧。我是个粗人,就知道吃饭干活关灯睡觉,上炕认识老婆下炕认识鞋,干这行有时需要伤天害理,这善良的人早死光啦,我们能活下来就是因为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五年前我杀个人半个月都睡不着觉,想起来就想吐,现在我杀个人比杀猪都容易。我妈说了,我们这些人是要下地狱的。
到此为止,刘魁狼心狗肺杀人如麻的形象已显露无遗,他就是个反动阶级豢养的打手。
四、物尽其材,人尽其用。
刘魁虽然是个粗人莽汉,但也并非一无是处,到了特殊的节骨眼儿上,还真能派上用场。
为了追回送往抗联的药品,周乙与关大帅这个黑社会头子展开了智斗,捣毁了他的赌场,抓回了他的那些帮凶,以便审出口供给他罗织通共的罪名。
面对黑社会的一群流氓无赖,刘魁开始大显身手了。
他先是第一个动手打掉对方的威风。
接着砸抄了关大帅的赌场。
然后开始上刑审讯。
关大帅手下这帮打手,平时鱼肉百姓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仗着主子的后台硬,不可能乖乖束手就范,不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很难达到预期目地。
可惜他们遇到了好对手,此时此刻,刘魁的特长有了用武之地。
大哥,我想上趟厕所。
没厕所——
没厕所?
撒吧,警察厅是可以随便撒尿的地方么?
这一瞬间就对方的嚣张气焰给压下去了。
周乙当然会人尽其材,他安排刘魁:
辛苦一下,把口供问出来,凡是涉及到药品的,都按通匪通共论处。
口供是问出来了,但这些打手都是马仔级别的小人物,拿不出真凭实据通共的证据。加上关大帅岂能甘拜下风,动用上边的保护伞给警察厅施加压力,说情的人都找到了高彬老婆那里,高彬一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连个臭地痞流氓都治不住,干脆回家种地去。
在会议上,刘魁敢于在领导面前如此讲话,确实有些震聋发聩。
有人发言:这个关大帅可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上上下下没有不罩着他的,连日本宪兵队的人都是他的座上宾。
刘魁说:
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抓过来过堂,我就愿干这事,拿到他通共通匪的口供,看他们谁还敢替他说情!
高彬:
大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看来这个关大帅不除难以平民愤,但现在这个麻烦又确实存在,厅长压力很大,我们现在,又找不到有力的证据。
什么证据,我们特务科什么时候要过证据,我们想抓谁就抓谁嘛。
高彬:
现在不是牵扯到大人物么,这个关大帅对他们来说,那是一颗不小的摇钱树啊!
由此可见,在任何社会里,黑社会的上头都有着形形色色的保护伞,让负责地方治安的警察也感到头疼。
在这段戏里,刘魁表现得刚直不阿,直言不讳,勇于和邪恶势力作针锋相对的斗争,展示出他不计个人得失的闪光之处。把一个为反动阶级效力的鹰犬形象演绎得惟妙惟肖。他个性鲜明,人物立体,形象丰满,充分展现了高超的演技。
五、残酷的现实,能把鬼变成人。
刘魁做梦也没想到,像他这种整天给别人动刑的人,竟然会被保安局当做共产党抓起来也遭受酷刑。
叛徒老邱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急于要离开哈尔滨这个是非之地。在离开之前要办两件事,一是把他老婆的茶馆兑出去,二是把手中的玉器换成现金。结果,兑茶馆送了他的命,卖玉器把刘魁给坑了。
从逐渐流露出来的细节分析,保安局给刘魁罗织的罪状主要有三条:
一是老邱被害的前一天,刘魁曾和老邱电话联系购买玉器的事,从而获得了老邱马上要离开哈尔滨的信息。
二是老邱被暗杀的那个时间段,刘魁去江边去见他的情报员,结果情报员没来,他本人却拿不出不在现场的证据。
三是他常说些对满洲国和伪满皇帝的牢骚话,以此说明他反满抗日的情绪由来已久。
由此可见,是口无遮拦胸无城府的性格害了他。
老谋深算的高彬让刘魁假招供,以便引诱出隐藏在警察厅内部真正的共产党。周乙识破了高彬的阴谋,搜集证据解救了刘魁,致使刘魁对周乙感恩戴德,就差没叫他再生父母了,也唤起了他的人性之心:
嫂子怎么样,现在不方便,等孩子百天的时候,我带我老婆上门拜访吧。
自己都承认是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杀人比杀猪都容易的该下地狱之人,在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周乙面前,也同样具有人情冷暖的柔软之心。这就是《悬崖》有别于其它戏剧的独特之处,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坏人,好人有缺点,坏人也有闪光。抛弃人工雕琢人为拔高的俗套,塑造出生动逼真有血有肉的真人。
周队长,我的命是你给捡回来的,要不是您,我早就见阎王爷了,我欠你一条命。
周乙自然要客气一番:别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
刘魁请周乙去马迭尔餐厅吃西餐,以表感激之情。酒后的刘魁,自然又吐真言:
这么高雅的地方,我觉得我坐在这像个杀猪的。一个人,如果对同类没有同情和怜悯心,就离地狱不远了。很高兴,我们都是这样的人,地狱见!
可见刘魁并不糊涂,对自己的为人和做法是很清楚的,也对自己不会有好下场而心知肚明。
周队长,我发现,跟一个人在一起久了,就能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周乙问:那你说我心里想的什么?
你是我唯一看不懂的人,你身上有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有一颗悲悯的心,你心里总不希望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周乙不管是对同事还是犯人,从不打骂,甚至一句脏话都没说过。这在坏人扎堆的警察厅里绝无仅有。可见刘魁的话十分精准,道出了事情的实质。
周乙担心他再说下去就不好收场了,只好以他喝多了草草结束了酒宴。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即:当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时,再鲁莽的人也有清醒的时候,人性的本质也便有了回归,也就从鬼变回了人。
由此可见,《悬崖》在塑造人物上,确实下了一番苦功,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细节,都能向人物内心深处挖掘,让人回味无穷,从而把人物形象鲜活生动地矗立在观众面前。
六、理想与现实总是要有差距,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刘魁是个名符其实的歹徒,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
孙悦剑是被刘魁抓捕的。
纪连葵也是被刘魁抓捕的。
是刘魁从医院带走尚未痊愈的迟玉兰,使老魏的营救计划落空。
但是,刘魁是人不是神,在不了解实情的前提下,当莎莎失踪后,刘魁对回来自投罗网的周乙仍然充满同情:
周科长,孩子的事我听说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周乙临上刑场前,狱警送来了被收走的大衣,刘魁自然也知道了周乙原来是共产党,是他整天要抓的敌人。但他依然送来了周乙被搜走的烟盒和打火机。
刘魁看着周乙,表情复杂,没说一句话。周乙其实根本就没看他,只是接过烟,深深地吸一口,仰头闭目,面无表情。
双方并没有交流,周乙闭着眼睛深深地吸烟,刘魁默默地看着即将走上刑场的周乙,是啊,此时此刻,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说的呢,千言万语,已经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此处无声胜有声!
结束语:
周乙走上刑场的过程,导演故意把它处理得好长,好长......
硕大的雪花漫天飞舞,飘落在周乙的肩上,头上......苍天好似也在哭泣,在为英雄的壮举送行......
凄怆悲凉的音乐响起,敲打震颤着观众的心房......
好多朋友说,明知道是这个结局,却不忍心不愿看这悲壮感人的一幕,心脏实在不好受......
这个时段,既没有高彬,也没有鲁明,更没有刘魁,他们去了哪里?相信编导在处理这个结局时,一定是颇费思量......
想必高彬和他的那些手下们,也无法面对曾受总理大臣嘉奖的红人,他们敬仰钦佩和拥戴的同事就这样义无反顾的走上刑场,他们无法相信,无法理解,也就无法面对......
周乙仰望天空,漫天飞雪的天空中,似有一只飞鸟急速掠过,消逝在视野的尽头,那应该是周乙的灵魂吧......
好多朋友都说,《悬崖》里有两个人应该能被策反,一个是任长春,一个就是刘魁,他们二人对周乙感恩戴德佩服得五体投地,也都感受到了周乙有让人心里温暖的东西。
但剧情并没有按照人们的惯常思维去发展。关于任长春,我已在专门的评介文章里讲过,在此不再赘述。关于刘魁,我想可以把他概况为以下几点:
第一,刘魁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他心狠手辣,对革命志士实行没有底线的,毫无人道的肉体摧残。他抓捕地下党一马当先,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在周乙对他点拨时,仍然不思悔改一意孤行,在反动透顶的道路上已经滑进无可救药的深渊。
第二、刘魁是人不是神,他也有是非曲直和人情冷暖的感知。
莎莎被劫走,刘魁一直是不知情者,高彬还安排他去顾秋妍家慰问探望。周乙回来自投罗网,刘魁仍以为周乙是出差归来,对莎莎的失踪表示关切。直到周乙临上刑场,刘魁已经得知周乙是共产党,仍把香烟递给周乙,与他做无声的告别。这些都说明,一丝人性还残留在刘魁的心底。
第三、从歌手向“打手”的华丽转型,为经典作品增光添彩。
不同于鲁明的阴险狡诈阳奉阴违,有别于任长春的聪明伶俐敦厚青涩,刘魁以他蒙横梗直的无所畏惧,塑造了一个反动统治阶级打手鹰犬的独特形象,为《悬崖》这部经典作品树立一个独具魅力的典型人物。他与《悬崖》里的其他配角同样,一经出现便无法替代。
经典作品之所以能成为经典,皆因每一个角色都鲜活生动有血有肉,不论主角有多么耀眼的光环,也无法掩盖配角特有的光辉!
孙浩从歌手向“打手”的华丽转型,无疑是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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