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次郎的夏天》:温柔的滚烫
《菊次郎的夏天》精修版即将在9月25日上映,这是导演北野武第一部在内地正式上映的影片。想来没人能逃过影片的主题曲《夏天》吧,它无数次成为各种视频、综艺的背景音,轻快琴键的跃动,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流水淙淙。影片的记忆是永恒的绿意,浓绿的山野,灰绿的东京,仿佛夏天栖身在故事里,而这部电影含着夏天所有的滋味。
9岁的正男没见过父母。父亲早逝后,母亲改嫁,婆婆一边打工一边养活他。小孩子梦寐以求的暑假是他最落寞的时光,同学的父母都带着他们去海边度假,山里野营,他什么都没有。长长的夏日,早晨吃早饭,中午吃午饭,偶尔桌上有块西瓜,就一边啃一边听蝉在窗外绿色里寂寞地叫。
“爱知县丰桥市”,正男发现了写着住址的老照片,母亲看起来温柔又美丽。他冲出家门去找妈妈,邻居好心阿姨怕他走丢,出钱又出人——让自己的丈夫,满脸凶相的江湖混混菊次郎护送正男。
导演北野武出演了这位江湖混混。他的电影里,主人公总是又闷又轴,被生活踩了无数脚,却总又好笑地觉得自己是能踹生活的那个厉害家伙。漫长旅途,菊次郎想大赚一笔,带男孩去赌赛车,结果输光路费。在路上挥手招顺风车,也总是被无情拒绝,全靠一路各种坑蒙拐骗才慢慢接近目的地。这很像一部沉默安静的周星驰喜剧,缓慢的节奏里,有对比错愕的包袱段子,让人笑,也让人发呆。
成年人的真相,在孩子的天真凝视里渐渐显形。人们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会觉得它是儿童剧,孩子找妈妈的故事。但当人们成长后再看这部影片,会发觉它无尽的黑色幽默里,充满了成年人近乎宿命的悲伤。就像片名一样,是菊次郎的夏天,而不是正男的夏天。它把成年人所有曾经期待又失去的情感,轻轻埋藏在漫长旅途里。看似混蛋的成年人,用自己认知世界的方式处理一切,时而凶狠时而狡猾,而最终都败下阵来,在生活的真相面前不堪一击,整个旅途中显现出另一种天真悲凉。
菊次郎这个角色名字和性格,都来源于导演北野武的父亲。像所有东亚家庭一样,父亲总是那个最难以交流,难以真正理解的人。北野武的父亲是个乡村粉刷匠,整天酗酒,粗暴到荒唐,木讷到冷漠。片中菊次郎与正男的相处,正是北野武与父亲的大致模式,生活的不得志让父亲像一个怪人,既无用又恼恨自己的无用。而当北野武自己也五十多岁并计划筹拍这部影片时,发觉自己越来越像父亲,也忽然在理解自我的过程中理解了父亲,那个早已被生活锤变形的男人。
老导演在回忆这部电影时说,它是对父亲的原谅和对自我的救赎。这个“菊次郎”被赋予了一抹温柔底色。当小小的正男满怀希望奔向母亲的房子,却看见她早已拥有另一个温暖的家,另有爱儿。闷声不吭的菊次郎用自己粗糙的方式安抚着——把一枚偷来的天使挂件送给正男,骗他说刚才那个不是妈妈,妈妈早就搬走了,留下这个护身符给你。只要诚心祈祷,妈妈终有一天会出现的……归途上,菊次郎和正男与一路结识的好友们载歌载舞、偷西瓜、荡秋千,一个成年混蛋的滚烫温柔,始终抚慰着男孩的忧伤,夏日独有的欢畅明朗在风里一路徜徉。
《菊次郎的夏天》在北野武众多残酷黑帮作品中独树一帜,保持了很高的日式水准。他用悲伤降解了悲伤,用岁月里迟来的理解,开释了所有失去的既往。最终,影片凝结出的温柔不再是表面浅显的温柔,而是一种含混着粗粝、黯淡与内化的无尽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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