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情歌赛”还只让女生投票,爱奇艺到底懂不懂HipHop?
今年,《中国新说唱2020》让我们感受了一把“雷厉风行”。从海选到节目播出,相隔仅仅两周;这“边录边剪边播出”的效率,让其它两档节目望尘莫及。而就在昨天,还没从前天的13强名单的震惊中走出来的各位观众,又被最新的9强名单给震撼了一番。两天的录制时间,从17强到9强,节目组是真的不心疼“选手资源”的流失。
关于具体的晋级与淘汰名单,我们在此不作讨论,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搜索。但是有一点可以剧透:封面上的这个男人,没有被任何一位rapper选择,本轮轮空,直接晋级。
为什么李佳隆会复制当年PG One那句“one battle one的时候都没人敢选我”的情景呢?其实就和当年的PG One一样,本轮的李佳隆确实太强了。但这个强并不同于PG One那种“为竞技而生”的强,而是在这个特定的赛制下强到离谱。
所以,我们今天的话题并不是某位选手的去留,而是我最擅长的“赛制”问题。这个让李佳隆强到没人敢选的赛制,姑且称之为“情歌赛”。在本轮,选手能且仅能演唱情歌,由台下的151位“95后”女性大众评审作出评断。
没人选李佳隆就非常好理解了,从今年各路选手一而再再而三地cue到 《星球坠落》这件事上,你就可以知道,李佳隆在情歌这一块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直逼当下最红的“豆满T”。
但是,这种赛制真的公平合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用脑子想就知道,由特定的“阅卷老师”评阅的“全命题作文”,当然不能反应出每个“考生”的实力。
“考生”各有所长,对于正好擅长“情歌”命题的“考生”来说,他们就天生是得利的。反之,不擅长的则是天生处在劣势;而限定得死死的“阅卷老师”,又进一步固化了这种评价体系。
这一次,观众们总算能非常直观地明白:节目组是在淘汰掉“不符合节目需求”的选手,而不是淘汰掉“实力不够”的选手。可惜人们往往忘记了这一点,还要以综艺节目的名次论资排辈,实在是太过搞笑。
所以我们回到标题提出的问题:爱奇艺节目组是真的不懂HipHop吗?非也。在我眼中,爱奇艺非但不是不懂HipHop,反而是太懂HipHop了。
对于节目里敏感歌词的把握,充分体现了节目组深谙HipHop文化。删改粗口歌词容易,敏感歌词的处理,没点真才实学可真是干不来的了。
比如当年TT海选歌词的“学会paper怎么卷”,节目组改成了“怎么剪”,让TT变成了“剪纸艺术家”;去年刘聪《Hey Kong》里说“还是你去开了服装店,我想店名会叫做purple rain”,节目组改成了“我想店名会叫做De Javu”,让刘聪变成了水产养殖专家(逮虾户)。
不懂HipHop文化的小白观众,是绝对了解不到paper和purple rain是什么意思的,他们只能查到这两个单词是“纸张”和“Prince的著名歌曲”这样的信息。但节目组,真的很懂。
你说节目组不懂HipHop,但是他们至少在《中国有嘻哈》和《中国新说唱2019》这两个奇数年,把说唱圈的diss和beef都比较原汁原味地放到了全国人民的面前,制造了相当吸睛的节目爆点。论搞事,爱奇艺是认真的,也是专业的。
那这么懂HipHop的节目组,怎么搞出了这么不HipHop的赛制呢?我说过,他们是“太”懂了。这个“太”,体现在他们对于中文说唱在目前的大环境中生存现状的了解。
给没有看过车澈这段话的朋友,再科普一下;看过的朋友,再重温一下车导的经典语录:“我的职业是导演,我不是音乐圈的人,也不是HipHop圈的人;我们做这个节目,只对节目负责,不对HipHop文化在中国未来的发展负责。”这句话,他是早在《中国有嘻哈》时就说过的。
每当《中国新说唱》做出了一个又一个骚操作的时候,我总会反复地阅读这段话,因为它是一句满怀赤诚的大实话,是一个几乎能解释一切骚操作的强大动因。这一次,它依然适用。节目组清楚中文说唱如何在商业上取得最大的发展,也清楚怎样通过这种发展“大捞一笔”。
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明白了说唱商业生态的终极真理——“女粉才是说唱音乐消费的主力军”。也许他们一早就明白了,毕竟PG One、王以太、福克斯都是活生生的例子。但明白道理和践行道理,是两码事。在办节目的第四个年头,爱奇艺终于决定迈出这赤裸的一步。
也许,迈出这一步是受到了隔壁《说唱听我的》节目组的刺激。虽然隔壁的Hit Song很不成功,但至少已经暴露了野心。生怕被“虎口夺食”的爱奇艺,自然是要积极跟进的了。并且要做,就做得更直接一些:别让制作人给什么奇奇怪怪的评分标准了,直接大众评审就完事。
其实拿掉上面的“说唱音乐”那四个字,那句话也几乎在任何领域都能成立。女粉对现场(音乐节+LiveHouse)、周边(你们都知道PG One的DeeVan吧?)、付费音乐(你们都知道《光点》吧?)的支持程度,永远高男粉几个档次。
于是,爱奇艺根据她们在经济上的贡献,给她们“对等的”投票权和话语权,让她们在一定程度上来决定中文HipHop的走向。有一句话叫做“太多人以公平的名义要求特权”,而爱奇艺更像是“以公平的名义给予特权”。这种行为无可厚非,那些口口声声说要让HipHop复兴的人,如果消费还不如他们口中的“饭圈粉丝”,那可真是丢脸到家了。
然而,这种做法也招致了争议,其中Athree的观点就相当有代表性。他认为,把女生的听歌需求和情歌直接划等号,是典型的性别刻板印象。而且,为什么男性就不能听情歌、不能获得投票权呢?这是缺乏道理的。节目组这波操作看似尊重女性,实则是变相的嘲讽。
我不愿意在这篇文章里再花笔墨谈论女权、平权等等观点(主要是怕被网络暴力),我尽量只从赛制的角度和HipHop文化的发展来谈论问题。有关“情歌”的问题,也可以参阅我以前写的这篇《为什么“情歌”rapper总是不受待见》(点击标题即可阅读)。
综艺节目选择呈现的部分,会引导大众对该事物的整体认知。普通人对于HipHop的了解,很大程度上和节目组选择呈现的息息相关。他们看到freestyle,就认为说唱歌手都应该要会freestyle;他们看到beef,就认为说唱歌手很喜欢怼来怼去……
而现在,节目组选择让大家“听情歌”。本来HipHop风格的情歌就已经很流行了,这下普通人更要觉得HipHop和流行没什么区别了。而起源的、真正的HipHop,到底是什么样的?或许已经没人关心了。就像TT当年复活赛那首《Rap Of China》的歌词:“全在问有没有freestyle,但不认识2Pac”。
谈到“Real HipHop”,我很想跟各位读者分享一个快乐源泉,微博用户“@Rebel_Muzik”。他的真实身份是来自北京的说唱歌手张禾,玩得也算非常早,跟如今丹镇北京的斯威特是好友,现在移居国外了。
他的微博没有别的,就是无脑喷。但作为一个十来二十年前就接触纯正HipHop文化的rapper,他肚子里可不是像现在的键盘侠一样没货的,在成吨的脏话输出之余,他时时刻刻展示着自己对于Real HipHop的理解。我挑选了其中的三条微博,大家可以细品一下。
张禾的观点虽然偏激,但是也有可取之处。HipHop音乐在本土化的过程中,也依然需要时刻记得自己的本质是什么。当然,中国没有美国那样Gangsta的文化和土壤,但HipHop音乐为底层发声、关注社区、社会与政治的属性也不应该被埋没。
在这一点上,《说唱新世代》的头两期就要做得比《中国新说唱》好很多(圣代的《雨夜惊魂》和陈近南的《来自世界的恶意》),今年的《说唱听我的》也留下了《Hold My Hand》这样冲上热搜的良心说唱佳作。
爱奇艺的做法,拿掉了HipHop批判与反思的“根”,只留下HipHop娱乐与消遣的“果”。经过这样筛选的HipHop音乐,就像一朵除刺的玫瑰,虽然好看好闻不扎手,但是却失去了野性和本色。
HipHop音乐在中国最终会变成什么样?这是谁都无法给出确切答案的一个问题。2014年,有人在幼稚园杀手《中国的说法》评论区留言:“中文说唱比中国摇滚还难”。而多年后,《中国有嘻哈》和《乐队的夏天》两档节目分别让这两种音乐得到了足够的曝光,却有点“管生不管养”的意思。
如今,爱奇艺率先提出了他们的“育儿之道”:他们要把这个流着异域野性血液的幼儿,培养成一个听话的乖宝宝。而从大趋势来看,确实也是这样:《八英里》改成了作品赛,原来的殿堂Iron Mic成了寥寥无几的Freestyle Battle比赛。只要低下头、变得听话而乖巧,HipHop就能活下去,并且给整条产业链的人们都带来巨大收益。
但偶尔,我们还能看到HipHop野性的那一面——C-Low敢唱《一块胶布》,B站也敢播这首歌。这到底是HipHop最后的哀鸣,还是复苏的征兆?没有人知道。滇声气和Green Soldier坚持的纯正HipHop会面临怎么样的困境?没有人知道。
而书写这个答案的,将是在屏幕前阅读文章的每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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