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程晓筠

美国当地时间1月23日晚，好莱坞知名电影编剧沃尔特·伯恩斯坦（Walter Bernstein）因罹患肺炎与世长辞，享寿101岁。随着他的离去，上世纪中叶曾亲身经历过好莱坞那一段黑暗历史的在世者，已所剩无几。

沃尔特·伯恩斯坦

1919年8月20日，沃尔特·伯恩斯坦出生在纽约布鲁克林的一个犹太裔知识分子家庭。青年时代的他，思想进步左倾，爱读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著作以及约翰·斯坦贝克、西奥多·德莱塞等人的现实主义小说。

就读于常春藤名校达特茅斯学院时，伯恩斯坦加入了美国共产党下属的青年共产主义联盟，同时也培养起了自己对于电影的热爱，成了校刊的专属影评人，常为同学介绍爱森斯坦等苏联导演的作品。“阅读让我头脑开明，观影让我心胸开阔。”他曾表示。

1940年，伯恩斯坦大学毕业，不久便被征调入伍。“二战”期间，已是陆军中士的他成了一名战地记者，足迹遍布亚洲、非洲、欧洲多地，还曾深入纳粹占领的南斯拉夫地区，获得独家采访游击队领导人铁托的机会。

战后，伯恩斯坦回到纽约，在哥伦比亚电视台当起了电视编剧。上世纪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全球政治形势风云突变，美国国内开始兴起麦卡锡主义，好莱坞成为右派保守人士的众矢之的。1950年6月22日，右翼组织“反击”（Counterattack）出版发行了一本名为《红色频道》（Red Channels）的小册子，详细列出151人，均出自美国文艺界。按照小册子的说法，这些人或同情或参与各种共产主义活动，旨在危害美国国家安全。

沃尔特·伯恩斯坦的名字也出现在了这份名单上。“某天，制片人告诉我说，出了一些问题，你今后得换个名字才能发表剧本，或者，他们就没法继续用我当编剧了。”多年之后接受采访时，伯恩斯坦回忆起当初的经历，依然难掩激动之情。“他们一共列出了我的八项罪名，那些我全都承认，没错，全都是我做过的事，包括给美国共产党的期刊写稿，包括支持对苏联给予人道主义援助，包括支持西班牙内战中的左翼联盟。”

之后将近十年时间里，与许多同样上了黑名单的同仁一样，伯恩斯坦的工作机会大幅减少，即便偶尔能够接到活计，也不得不匿名创作，或是干脆付钱给“政治清白”的同行，让后者挂名来充当自己作品的幌子。

而且，因为黑名单的关系，伯恩斯坦所获得的片酬，本身也大打折扣。“那些年没能赚什么钱，但好在还能继续创作。更主要的是，那段时间里，我和其他那些同样上了黑名单的人之间，建立起了相当深厚的同志情谊。”2013年接受媒体访问时他表示：“大家伙互相帮助，苦中作乐。所以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其实也并非天天都是愁云惨雾。”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随着国际政治气候的变化与美国国内民意的反弹，麦卡锡主义渐趋没落，而伯恩斯坦也在1956年退出了美国共产党。“我退了党，但从未放弃对社会主义的信仰。”他在自传《彻彻底底：黑名单回忆录》（Inside Out: A Memoir of the Blacklist）里写到，“我始终相信，地球上可以有那么一个没有不公和剥削的制度。”

《彻彻底底：黑名单回忆录》书封

在这本出版于1996年的自传中，伯恩斯坦畅谈当年的那段黑暗经历。据他回忆，自他上了黑名单之后，不光事业受阻，昔日的友人也有不少对他敬而远之，FBI不时会上门调查，他家扔出去的生活垃圾，也会被人拿走仔细翻找。“我开始养成了出门时左顾右盼的习惯，走在街上总要时不时地注意一下身后有没有人盯梢。”

1959年9月，由意大利电影明星索菲亚·罗兰担任主演的剧情片《红杏春深》（That Kind of Woman）在纽约上映，沃尔特·伯恩斯坦的名字出现在了编剧一栏。该片由他的多年好友西德尼·吕美特（Sidney Lumet）执导，也是吕美特向制片人卡洛·庞蒂（Carlo Ponti）全力保荐了伯恩斯坦来做编剧。这位意大利电影巨头也确实顶住了压力，大胆让伯恩斯坦以真面目示人，给予了狭隘保守的麦卡锡主义沉重一击。

《红杏春深》海报

1960年10月，由好莱坞大明星柯克·道格拉斯担任制片兼主演的史诗巨片《斯巴达克斯》隆重上映，道格拉斯力排众议，起用好莱坞“黑名单十君子”中的达尔顿·特伦布（Dalton Trumbo）实名出任编剧，终于为肆虐美国电影界长达十多年之久的这股势力，彻底画上了句号。

相比之下，《红杏春深》的上映其实还要比《斯巴达克斯》早上一年，而且到1960年时，重获署名权的沃尔特·伯恩斯坦，连续有《深宫春色》（A Breath of Scandal）和《豪侠艳姬》（Heller in Pink Tights）两部影片上映，真可谓是重获新生。1964年，吕美特执导经典反战电影《奇幻核子战》（Fail-Safe），其故事改编自尤金·布迪克（Eugene Burdick）的同名小说，负责剧本的仍是其好友沃尔特·伯恩斯坦。

1976年，同样上过黑名单的电影导演马丁·里特（Martin Ritt）找到好友伯恩斯坦合作完成了电影《出头人》（The Front）的剧本。该片讲述的正是当年他们所经历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大导演伍迪·艾伦也来助力，罕见地出演非本人执导的作品：他饰演的餐厅收银员受三位“黑名单”编剧所托，摇身一变成了好莱坞当红剧本创作高手。“这是一部属于我们的电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我们在复仇。通过这部电影，我们要告诉那些人：我们还活着，我们还在这里。”伯恩斯坦曾经表示。最终，他也凭借该片获得了第49届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提名。

《出头人》剧照

责任编辑：程娱

校对：施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