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条》:一场笨拙但诚恳的思想实验
克里斯托弗·诺兰导演的新作《信条》已经在国内上映近一周了。影片在国内豆瓣上评分从开始的8.4已经降到了7.8,票房也预计只有4亿多。
围绕本片,人们展开了很多争论:它到底是个精巧的故事,还是充满漏洞和斧凿痕迹的作品?
《信条》在情感表达层面的缺失是一种客观理性态度,还是对人性的无视(将角色工具化)?
《信条》或者说诺兰想表达什么呢,它仅仅是个充满奇怪的时间钳形运动的悬疑片吗?
我已经在影院三刷了《信条》,也赞同部分评论者的观点:《信条》总体上是不如《盗梦空间》乃至《星际穿越》的。
它确实存在着诸多问题。比如故事驱动力和角色的孱弱,比如诗意的缺失等等。
但我不愿意把《信条》看做是诺兰一次失败的尝试。
比如说电影中对时间的想象与描绘。
有人认为《信条》在这方面比不过《路边的野餐》、《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太阳照常升起》、《大话西游》等等影片——然而我以为,这些电影(多半是艺术电影)探讨的往往是关于时间的体验,而不是时间本身。
《信条》的故事则是一次纯粹的“思想实验”:如果时间不能跳跃,但可以像流水一样往复运动,会出现什么样的景象?
尽管本片在概念上并不是如何独特和新鲜(特别是对应科幻小说而言),但确实没有人在大银幕上曾展现过这样的“逆向动作”——
就像《信条》里动作戏一样:略显笨拙,然却真诚。
诺兰导演的绝大部分电影,都是以思想实验为出发点来结构完成的。
比如说,把《盗梦空间》拆开,我们会发现诺兰的初始思路一定源自“梦里套梦”和“在梦中给他人植入思想”两个概念。
为此,他先设计了一个主角团队建构三层梦境(超过普通人梦里套梦的两层体验)给一个人植入思想的故事线;
接着,他发现需要给主角的行为找一个理由和强力的资源,于是“斋藤”出现了,他完全是为了推动故事及主角服务的(想一想,主角似乎无解的多年困局:被控杀妻无法回到美国,却被斋藤轻易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包括后来斋藤一定要跟随团队进入梦境,并在第一层受伤,导致行动出现危机,自己也由此落入了第四层梦境(Limbo)——也是一种为制造矛盾与困境估计设计的情节。
最后一层,才是为主角找到内在驱动力而设计的妻子角色以及孩子们。
结尾时,主角化解了内心对妻子的愧疚之情,同时也破除了Limbo梦境对其的迷惑,回到现实。
所有这一切,都是围绕初始两个概念所做的情节安排。
影片所表现的爱情、亲情,其实都是为概念服务的。
只不过,诺兰在《盗梦空间》、《星际穿越》中把概念、情节、角色、情感处理得比较均衡,没有像《信条》这样极端化。
《信条》确实把诺兰之前电影中的一些问题放大凸出了。
《信条》对叙事做了一些大胆的取舍:几乎所有情节都不交代前因后果。
比如开场的乌克兰基辅国家歌剧院一场。
恐怖分子为何要占领歌剧院?他们的目的和主张是什么?
最后恐怖分子的下场怎样?乌克兰特警为何要炸掉歌剧院?
主角是从哪儿得到消息事先在歌剧院外面等候的?为何主角车里的人会反过来抓住主角逼供?
很多很多的情节、信息都被抽走了,隐藏了——当然诺兰还会简单交代几点(比如在后面的一些情节对话中)。
这与以往好莱坞商业片那种“把观众当白痴”式的事无巨细解释清楚的叙述方式完全不同。
比如经典的007系列中,反派为什么要做一件特别的事情,他是怎样安排喽啰对抗007的,哪些是为了对付007设置的陷阱——
所有这些情节前因后果都交代得很清楚,甚至用闪回帮观众在整理一遍线索。
以致观众不用费任何脑筋,只要去配合影片节奏做出反应就可以了。
这也是观众们看一些所谓“商业片”却能感到放松和消遣的重要原因。
诺兰在《信条》中放弃了这种叙事,取而代之的是快速的节奏加超密集的信息量。
可惜的是,类似于很多电子游戏,诺兰在本片中又过于重视关卡设计、动作模式、武器系统、操作界面等等,忽视了游戏最关键的两点——
我们为何要玩这个游戏?玩过这个游戏,它能带给我什么?
就像某些令人遗憾的游戏一样,它能让人有兴趣尝试,却很难让人爱上它。
对诺兰而言,《信条》是一次任性又大胆的尝试,结果也比李安导演的《双子杀手》要好。
但作为好莱坞的天选之子、中坚力量,观众对诺兰的期待可能远高于他自己的认知。
放在整个当下商业电影图谱中,我个人是赞赏这种尝试的。
因为无论漫威、DC的超级英雄电影,还是迪士尼的合家欢系列以及《星战》、《神奇动物》等大IP,都已经越来越缺乏创造性,同时变得保守了。
普通的大片导演创造故事,出色的科幻电影导演创造世界。
我们会发现,雷德利·斯科特最在意的,是他的“异形”系列,他对“类地行星”故事有着不同一般地迷恋;
詹姆斯·卡梅隆则在打造“阿凡达”世界,其中发生的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发生故事的环境;
斯皮尔伯格的一个遗憾就在于他并没有建立一个“斯氏宇宙”,《外星人ET》、《人工智能》、《侏罗纪公园》、《头号玩家》等等珍珠都没有串成串;
卢卡斯已经把星战世界交给了别人;
沃卓斯基姐妹则想延续matrix的世界……诺兰则在《盗梦空间》、《星际穿越》和《信条》中反复探讨了时空变形的世界。
圆熟完善的商业大片难得,但更难得的是敢于实验、创造,并建立独特世界观的导演。
在这个前提下,做得不够好,比保守平庸更能让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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