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奇旅》：当“灵魂”看到生活

□王文珏

这是一部美国前总统奥巴马非常喜欢的年度动画片，目前正在内地院线上映。作为皮克斯的典型作品，《心灵奇旅》再一次从人们的平庸日常中，抽离出一段人人都曾发散过的思维，发展成一段瑰丽清奇的概念想象，是部完成度很高的作品。

主人公加德纳是中学音乐老师，被日复一日的教学淹没，心中始终梦想成为爵士乐手、音乐家。当他好不容易拿到梦幻乐队的邀请，却一脚踏空掉进下水道，进了ICU。昏迷的加德纳，一缕灵魂忽忽悠悠飞升到可以被称作“生之来处”的地方，四面八方聚集来的灵魂，有的等着转世为人，有的接受“再教育”，要找到自己的“火花”也就是闪光点，设定好未来一生所要完成的“意义”，才能再次回到地球。

我从哪里来？我如何成为现在的我？灵魂是后天还是先天的？类似问题，可能每个人都在生活中偶然问过自己。《心灵奇旅》把这些偶发的灵感，汇聚成一段灵光闪烁的故事，跌宕起伏上天入地。故事里“生之来处”蔚蓝透明，灵魂缩为一个个小的原点，聚合而来四散而去。这番想象容易让人想起东方神话里的“转世”，但氛围却是迥然不同的后现代风格，抽象，轻盈，甚至带着《2001漫游太空》的时空折叠感。加德纳像一滴水回到浩瀚海洋，导游般带领人们四处感叹——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在意识汇聚的另一端，有着超乎想象的奇绝世界。

加德纳在“灵魂学院”遇到活了一千多年的留级生——22。它不喜“投胎”，对生命提不起兴趣，从居里夫人到林肯的历任学院导师都无法帮他找到“火花”，22成了著名“游魂”。他的逻辑似乎也有道理：时间和空间都不再有意义，生命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鬼使神差，22和加德纳坠回地球，昏迷的自己突然清醒——22掉进了他的身体，而他本人掉进了一只胖猫的躯壳。不甘心的加德纳一边要把身体换回来，一边催促22驱动四肢，赶上那场梦寐以求的爵士乐演出。离梦想就只有一步之遥了！22“驾驶”着加德纳的身体穿梭在繁华纽约，试图抓住滚烫热望坚决地活一次；加德纳委身于猫，旁观了自己一直熟悉到没有认知的生活……

全新的地球之旅，实际上是一次对生活和梦想各自意义的再探讨。加德纳怀揣音乐家的梦想，平时生活味同嚼蜡，几乎在没有任何知觉中就流逝了。他甚至没有认真地体会过任何一个纽约的秋天，明灿的阳光、微凉微暖的温度，也没有真正和家人在情感深处有诚恳的交流。这次意外让他在旁观自我人生中发出了疑问：如果没有梦想或者没有实现梦想，这样“庸庸碌碌”的一生是否值得度过？是否就注定是失败的？22是他的反面——万事皆空，存在没有意义，当这位虚无论者第一次结结实实奔赴生活，生活本身忽然就被注入了光和热，学习烘焙和找到未知的化学元素没有分别，一切努力即为意义。

生活和梦想从来不是割裂的，即使没有实现梦想，生活在“活着”的过程中，已然被赋值。《心灵奇旅》用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对比出一段生命的朴素体验。以往皮克斯的“心灵鸡汤”作品中，梦想意味着一切，而这部电影中，梦想让位于平凡生活，生活里无尽的细节、扎实存在的每一瞬的体验和情感也许就是生命的意义。世界需要不平凡的天才，但更需要能珍惜当下的诚恳，皮克斯第一次把寻找的意义回归到生活最平凡的层面。

《心灵奇旅》的故事风格非常散淡，淡成略带哲学味道的散文诗。它像格列佛游记一样，游历未知，在理想和现实间不断取舍、修正，不断作出自己的努力。“生之来处”“灵魂学院”等设置，让人略微出戏，因为完全是说明书式的概念传递，但这也持住了影片特有的风格——清淡偏清谈，以遭遇、体验、解读代替了其他动画作品惯用的共情催动。故事结尾拍出了近些年动画片的最高华彩：爵士钢琴的伴奏下，一个人一生的各种瞬间，随着日升月落，春去秋来，获得安宁又诗意的漂流感。可以说，这部影片儿童看来可能索然无味，成人看来却思忖良久。

影片正全球热映。尤其在欧美，疫情冲击下生活剧变的人们看后触发了更多共鸣：活着，感知每一分每一秒扎实的生活，也许才是当下最珍贵的生命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