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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经典翻拍都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即电影可能会失去忠于前作的观众，先入为主的体验和观念势必会对影片质量带来不可避免的偏见。如果电影还改编自文学名著，那么，新作不仅要承担基于原著改编的难点，还要与颇受肯定的前作相比较，最近，刚在国内上映的《小妇人》即是如此。

1994年版的《小妇人》，由女性导演吉莉安·阿姆斯特朗（Gillian Armstrong)执导，影片对原著情节的精准捕捉和展现，唯美的画面和古典的叙事方法，获得了不少观众的青睐，时至今日仍列改编经典。当时，扮演主角乔的是好莱坞最红的女演员——《剪刀手爱德华》女主角薇诺娜·瑞德——凭借在《小妇人》中的精彩演绎，她也荣获第67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

1994版《小妇人》，薇诺娜·瑞德饰演乔

所以，即便有西尔莎·罗南、艾玛·沃森、提莫西·查拉梅等高人气的选角托底，新版《小妇人》要想捕获观众的心，难度可想而知。不过，在导演兼编剧格雷塔·葛韦格（Greta Gerwig）的执导下，新版不仅获得了苛刻的奥斯卡评审认可，也满足了挑剔的观众，取得了票房上的成功。巧合的是，新版中饰演乔的西尔莎·罗南，也因该片再次入围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之选。

在我看来，影片改编的亮点很多，最值得称道的莫过于影片的非线性叙事方式和剪辑。相比传统线性叙事方式，非线性叙事很可能会失去那些习惯于易懂故事的观众，但有1994版珠玉在前，再做复制粘贴毫无意义。

《小妇人》原著由“童年与成年”两部分组成，故事讲述美国南北战争时期，马奇家族四姐妹的成长故事，平淡中透着坚定的力量。1994版即按照时间线拍摄，大体与原著无差，但因电影时长有限，导致艾米和劳里的爱情发展缺乏过渡，显得十分突兀。

而新版一改传统叙事，采用双线性叙事的方式，将主角们的童年和成年交织在一起呈现，让观众在“预知结果”的情况下去回顾她们的成长历程，并通过情节发展的对应剪辑——比如影片开始时在出版社坐立不安的乔，与结尾处怀抱新书自信满腹的乔；乔从纽约独自归来的画面与七年前四姐妹一起行走的画面——连接主角们的童年与成年，形成时间和空间上的闭环，既增强了过去与现在的对比，又使得每一个人物性格的发展都有迹可循，很好地中和了那些可能会产生突兀感的地方。

同时在剧情设置上，导演将原著作者路易莎·梅·奥尔科特(Louisa May Alcott) 与书中主角乔合二为一。影片开场，导演引用了奥尔科特的一句话：“我有很多烦恼，所以我书写愉快的故事）。”接着通过乔的视角去看她们温馨烂漫的童年，进一步平衡了真实与虚构的关系，毕竟没有人比作者本人更适合讲述自己的故事。

这样的叙事设置，为电影情节增添了说服力和感染力。比如影片结尾的伞下定情，94版完全遵从古典叙事的浪漫风格，新版则在保留原作的基础上进一步突破，新增了乔和出版商就结局博弈以及讨价还价的情节，既符合当下的价值观念，又以一个半开放式的结尾为各种需求的观众留足余韵。

叙事之外，影片对人物的挖掘和塑造非常值得借鉴，这主要得益于影片导演兼编剧格雷塔·葛韦格。

在一众好莱坞女性导演中，格雷塔·葛韦格年纪不大，但阅历相当丰富。作为演员出道的她，与本·斯蒂勒、伍迪·艾伦、阿尔·帕西诺、伊桑·霍克等好莱坞名人都有过合作。2013年，凭借电影《弗兰西斯·哈》，格雷塔·葛韦格还获得第71届美国金球奖电影类音乐喜剧类最佳女主角奖提名，而她本人也是这部电影的联合编剧之一。

电影《弗兰西斯·哈》剧照

一门心思想做编剧的格雷塔·葛韦格，在2017年自编自导了影片《伯德小姐》，讲述一个高中女生离开加州小城去往纽约上学的经历，是一部成长的青春影像。在当年斩获了包括英国电影学院奖、金球奖以及奥斯卡金像奖在内的最佳原创剧本提名，同时，也让格雷塔·葛韦格成为第五位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的女性。

电影拍摄过程中，导演收到了翻拍《小妇人》的邀请，所以某种程度上，《伯德小姐》与《小妇人》是一起进行的，而饰演伯德小姐的西尔莎·罗南，后来出演了《小妇人》的主角乔。

《伯德小姐》剧照

格雷塔·葛韦格的风格相当简洁直接，电影《伯德小姐》中，当女主的妈妈表示希望女儿变成更好的自己时，女主直言不讳地说：“如果这已经是最好的我呢？”到了富有现代性的《小妇人》，每个角色性格都有足够的空间让格雷塔·葛韦格去发挥，但她首先选择了那个过去不怎么受读者和观众待见的小妹妹艾米。

“我想让艾米成为可堪与乔齐平的角色，她们俩都有着最大胆、最突出、最疯狂的追求，书中艾米说过一句话：‘这世界对有野心的女孩太苛刻了’。然而，过往影片的艾米总是以娇气的形象出现，可她对梦想的追逐本质上与乔是一致的。”

基于这样一种与众不同的改编思路，编剧在立足原作人物性格的基础上，提炼并升华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她创造了一个与乔一样，拥有独立精神、勇于寻找自我的非凡的艾米，而不是那个活在姐姐阴影下的骄纵任性的小姑娘。

她会批评自己深爱的劳里，让他不要浪费一身才华，虚度光阴；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欲望和梦想，努力去争取；当她意识到自己在作画这件事上不可能大有作为之后，又能很快调整心态，接受现实；她也会在乔不自信的时候，宽慰并鼓励她继续写作：“也许女孩的故事不重要正因为没人写她们，而你如果写了她们的故事，这本身就很有意义，也会让她们的故事变得重要。”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乔，作为骄傲的个体，我们大多数人都有过艾米的经历，对活在他人阴影之下感到不快、甚至心生嫉妒，但又缺乏直面的勇气。可以说，如果没有对艾米这个角色的重塑，这部电影可能会沦为老生常谈的一般水准的电影，因为影片借艾米之口，道出的不仅是彼时的现实，还是当下的真理。

作为一本诞生于1868年，以美国南北战争为背景，以女性为主角的小说，《小妇人》不可避免地提及种族殖民、阶级移民、女性主义等时至今日依旧占据新闻头条的主题，主题尚且越演越烈，表现主题的小说翻拍也就不足为奇。

法国著名导演勒内·克莱尔说过：“有时候，编剧的创意催生电影，但是在更多情况下，电影公司先有制作意图，然后在已有的创意中搜寻最合适的一个。”事实上，无论是1994版还是新版，都诞生于好莱坞经典翻拍浪潮，只是故事走向需要根据社会需求作出改变，但经典永不过时。

用电影制片人的话说，就是“每一代人都应该拥有属于他们的《小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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