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达式常与记者刚打完官司,我去采访差点吃了“闭门羹”
当代中国最受欢迎的电影男演员、著名表演艺术家达式常,原籍江苏南京,1940年9月26日出生于上海市,前几天刚刚过完80岁生日。
达式常获得金鸡奖后与张瑜合影
达式常的银幕形象,在我还戴着红领巾时就熟悉了。那时,他在影片《青年的一代》中扮演男主角林育生,把一个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内心世界十分成功地展现在观众面前,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有机会见到生活中的他,是在时隔20年后的1984年。那时我在报社文艺部当记者,负责影视剧方面的新闻报道,经常跑长影采访各地来拍片的导演、演员。
记得那年的早春,塞外的冰雪还没有融化,达式常风尘仆仆地从黄浦江边赶到北国春城,来长影参加《谭嗣同》的拍摄。当时,达式常刚刚从那场轰动全国的官司中摆脱出来,可以说是个新闻人物。闻讯后,我便打电话到长影招待所和他约时间,不料却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他很坚决又不失礼貌地拒绝说:工作太忙,请原谅没时间接待记者。从口气可以听出,他对记者似乎不太欢迎。这也可以理解:诬陷他的那个人就是上海一家报社的记者啊!但我想,这样的记者毕竟是极少数,岂可因一人而"打翻一船人"?我拿定主意,充当一次"不速之客",把我的想法告诉他。
一天傍晚,我敲开了达式常的房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前半部头发剃得溜光的中年人。望着那发青的头顶,我怔住了:莫非走错了门?细打量,那透着刚毅极富性格的面容让我认定:是他——达式常。 达式常显然看出了我的神情,微笑着告诉我,他在《谭嗣同》中饰男主角,剧情需要,只好剃去一半头发,化妆成清朝人的样子。对贸然来访表示歉意后,我便直截了当地谈了我的想法。达式常听了,淡然一笑说:"别误解,我的确很忙,晚上都要进棚排戏呢!"提到那场官司,他有几分激动地说:"打官司是需要勇气的。一个演员时间非常宝贵。可生活中有些事情,你想躲也躲不开。总有那么一些人没事干就捉摸别人。我是演员,如果被人诽谤得不成样子,观众将怎样看待我的银幕形象?所以,我必须走上法庭,和丑恶作斗争!" 原来,在1983年早些时候,达式常接拍电影《人到中年》,因影片需要,他剪了一个平头(囚犯的标配)。这张照片用于报刊上做宣传后,某报记者为博眼球就造谣说:达式常蹲监狱了,还是鸡奸犯。流言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全国各地。这让正在拍摄《燕归来》的达式常坐不住了,决心拿起法律武器为自己的名誉而战。
人到中年的达式常
1983年6月15日,官司在上海开庭,达式常上庭陈述: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人打官司.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也是我极其不愿意干的事情。但是,这件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非要诉诸法律来解决呢?我可以跟大家讲讲我的心情。我是"走投无路,逼上梁山"啊!去年十月份,我在外地拍电影,收到我爱人的来信,要我火速回上海,她在信中说:"我受不了,我要发疯了。一天从早到晚在单位里,在家里,同事和邻居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想从我的面部表情上判断出达式常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出外工作半年多,两个戏在同时拍,孩子小不懂事,我爱人去向谁说?因此她让我无论如何回上海一次。我从事电影工作二十几年,我知道在电影生产期间离开摄制组对整个摄制组影响是很大的,也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一夜之间被人诬蔑成流氓的形象,确凿无疑地说我被公安局抓起来了,我这样的人还能上银幕吗?辽宁电影制片厂的同志对我说:"尽管我们是小厂,您是大演员,但如果您真有这样的事,哪怕损失几十万,我们也要换人。如果您没有这样的事,那么希望您回去后赶紧澄清事实,迅速回来拍片片。"原以为回来以后,我人出现在上海,活生生的人走在上海的马路上,总可以证明我没有给公安局抓起来吧,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回上海以后的情况,比我想象严重得多。我到街上买东西,刚一转身,背后就有人说:"达式常出事了,喏,头也剃脱(掉)了。"…… 上海已经是满城风雨了,是不是仅此上海?不是!影响波及全国.广东电视台本来要播放我的影片<燕归来>.但是不敢播放,他们挂长途电话来问,达式常演的影片还能不能放?武汉大学请我们厂文学编剧去作电影报告,大学生当场递条子问这件事。东北有同志出差到上海,他告诉我,沿路火车上,人们都在谈论这件事,更不要说江苏、浙江了。我当时确实感到情况严重,我哪怕生一百张嘴也无法说得清楚。我只能去找组织,依靠组织来帮我查清问题。我将想法向厂党委汇报,我当时多么希望有人出来为我辟谣,有人为我说话。可是我当头就碰到两棒子:有些相信我、关心我的同志帮我写文章,可是某部不予发表;电台同我有三十年交往历史,过去希望我合作,要求我帮助,可是现在不打一声招呼,就取消了我的录音。这是为什么?我对厂党委和电影局领导说,请你们对我进行调查,立案审查都可以,我不需要任何保护,如果我有这样的事,送我去坐牢、判刑都可以。如果我没有这样的事,那么诬告我的人,应该受到法律制裁。非常遗憾,厂、局党委经过调查,证实了这些纯属谣言,他们向有关单位说明情况,打招呼、要求辟谣,有关单位领导置之不理。我很痛苦,也很苦恼。事情到了二级党委去打招呼都不起作用,因此我当时清醒地认识到,要想证实我是无罪的,纯属受害,要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这已经不是我们基层党委力所能及的。我刚才说了,那些日子很不好过,我爱人身体不好,在那种情况下她的胃病经常发作。孩子小搞不清楚,她只知道有坏人在诬蔑我,我们俩出去办事回来晚了,她在家嗷嗷大哭。一家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沉重枷锁生活。我这个演员还怎么当?作为演员,我存在的价值是什么?是用我银幕上的形象去为人民服务,怎么能设想,一个流氓在影片上去教育别人呢?所以我如果不去找一个有权力的机关,去找司法部门,我是无法生活和工作的。所以我才向法院起诉……
达式常的遭遇,使我想起30年代女影星阮玲玉。面对流言诬陷,柔弱的阮玲玉感叹"人言可畏",选择了自杀;而达式常选择勇敢当地走上法庭,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尊严。
达式常的勇气不仅表现在他打官司,也表现在他接《谭嗣同》这部片子。尽管从影20多年来,他不断开拓艺术之路,探索新的领域,扮演过营业员周金山(《柜台》),解放军指挥员田文中(《难忘的战斗》),汽车司机常大进(《万里征途》),侦察科长钟垒(《东港谍影》),红军师长岳明华(《曙光》),眼科医生陈战(《他们在相爱》),外科主任林汉华(《燕归来》),知识分子傅家杰(《人到中年》)……但那些角色毕竟都是现代人,而谭嗣同是历史人物,是清代维新运动中的激进派领袖,著名的戊戌变法的参加者。其语言及生活习惯等与今天相去甚远,更重要的是其世界观也较复杂。在银幕上再现其形象,难度大啊!达式常初次演古装戏就碰上这么个难题,不少好心的朋友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谭嗣同是我扮演的第一个封建社会时期的角色,"达式常说,"我不敢说有把握成功,但有信心去演好他。谭嗣同是影片中贯穿始终的人物,戏很重。电影厂要求今年拍摄结束,压力是很大的。我很喜欢这个人物,我是以其维新变法的勇气来拍《谭嗣同》的。" 为了不影响达式常晚上的工作,我只好告辞了。几天后在摄影棚,我又一次见到达式常。这时,他已戴上梳着大辫子的假发,身穿长袍马褂,正在全神贯注地排戏。尽管我们没有机会交谈,但他对艺术创作那一丝不苟的神态,却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之中,至今不能忘怀!
步入耄耋之年,达式常风采犹存
最后说一下大家关心的达式常那场官司的结果。结果就是没有结果。在80年代前期,新闻媒体有了不实报道,受到伤害者往往投诉无门。达式常被报纸诬陷诽谤,电影局出面都无济于事,就是一个例证。那时候新闻单位的主管领导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报纸是党的"喉舌",即使有了错误也不能公开认错道歉,以免影响其威信。而法院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对新闻媒体做出败诉判决,大都是调解了事。对此,作为新闻从业者,我一直不以为然。不管是什么单位与个人,错了就是错了;错了能勇敢地承认道歉,这才是正确的态度。此举不但不会降低报纸威信,反而能赢得更高程度的信任。好在到了90年代中期,随着国家法制的健全,新闻媒体公开认错、打官司败诉已经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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