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每日人物严胜男 编辑钟十五

2020年最后一天，微博突然成了两位“抄袭者”道歉的地方。堪称2020年末的魔幻。这天，作家庄羽、琼瑶先后收到了来自郭敬明、于正迟到多年的道歉。其中，郭敬明这晚来16年的道歉，也是他嘴硬曾称“绝不道歉”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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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来）我都一直回避谈及抄袭事件，因为对我来说，它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我不敢撕开，更不敢面对。……这个错误一直伴随着我，从我年少，到青年，到如今马上走向四十岁的人生中点。”

12月31日零点整，离40岁还有三年的郭敬明就《梦里花落知多少》一书抄袭庄羽一事道歉，表示“年少的虚荣和抗拒让我选择了逃避”，并提出相关赔偿事宜。此时，距二人的著作权纠纷案已过去了16年，当年法院判郭敬明停止侵权并公开道歉。

8小时后，庄羽作出回应，接受郭敬明先生的迟到道歉，建议将自己被剽窃作品《圈里圈外》的全部收益与郭敬明的赔偿资金一起出资设立反剽窃基金会。郭敬明同意其提议并感谢庄羽女士。

道歉一出，网络吵翻天。有网友评价，郭敬明提出两种方案，接受道歉并将抄袭作品收益赔偿给当事人，或是不接受道歉将赔偿金捐给慈善机构。任何一种方案都算不上“体面”。

庄羽提出的第三种方案则解决了道德绑架的问题，并且“反剽窃基金会”的存在也将时刻把当事人钉在耻辱柱上，督促其时时自省。故这番回应，被网友评价为“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你方唱罢我登台”。上午10点44分，编剧于正就《宫锁连城》侵犯《梅花珞》版权一事向琼瑶致道歉函，函中表达了对琼瑶的尊敬与喜爱，并回首自己六年来的坎坷经历。12点32分，于正宣布退出《我就是演员3》。

有网友评价，于正的道歉函也是漏洞百出。“承受赔偿压力”的一顿煽情，“表达喜爱”后的转移焦点，道歉的真诚性令人质疑。但对此，琼瑶接受媒体采访回应，仍给予肯定，“希望于正能够知错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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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两位抄袭者的不道歉史，自郭敬明开始，从16年前说起。

2003年，郭敬明在《萌芽》杂志上开始连载长篇小说《梦里花落知多少》。这年初，郭敬明的长篇小说处女作《幻城》热销不止。当年11月，《梦里花落知多少》小说再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不到一月就销售60万册。

但部分读者发现，这部作品在人物性格和语言上，与女作家庄羽在2003年1月出版的小说《圈里圈外》相当雷同，故质疑郭敬明抄袭庄羽。庄羽得知后开始请律师维权。

2004年底，北京一中院对郭敬明与庄羽著作权纠纷案作出一审判决，判令郭敬明、春风文艺出版社立即停止该书的出版发行，共同赔偿原告庄羽经济损失20万元，在报纸上公开向原告庄羽赔礼道歉。随后，两方均对一审判决不满意，提出上诉。

其实，这期间有一次机会让他郭敬明可以正视其抄袭的事情，但他错过了。2005年，郭敬明受邀参加《文化访谈录》。上节目前，郭敬明找到编导，希望不要讨论抄袭的话题。但郭敬明碰到了主持人马东。节目录制到一半，遭到马东的连续质疑，“别人说你这本书剽窃，你看过庄羽的书吗？”“你觉不觉得一个作家，一个畅销书作家，一个能够用文字影响别人生活的人，对社会应该有他的责任？”节目后半场，马东紧咬问题不放，把郭敬明问得话都说不清楚。最后郭敬明仓皇站起来，说要上洗手间，节目录制中断。

2006年，北京高院终审判决郭敬明和春风文艺出版社于判决生效之日起立即停止侵权，共同赔偿庄羽经济损失20万元，并在《中国青年报》上公开向庄羽赔礼道歉。

2006年6月16日，庄羽于向北京一中院递交了强制执行申请书，要求法院对郭敬明“拒不道歉”一事采取强制执行措施。一中院决定依据生效判决在中国青年报上刊登公告，公告费14000元由郭敬明支付。

公告费可以掏，但道歉绝不松口。“我会执行法院判决的赔偿和停止销售，那是出于我对法律的尊重。但我不会道歉。” 郭敬明曾在自己的博客里写道。更甚者，他还将，而且还将之上升为自己的原则，“哪怕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也决不会迫于压力而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放弃了曾经创作时的辛苦。”

就这样，作家郭敬明开了个不道歉的坏头。而在8年之后，被另一个叫于正的编剧学到了。而此时的于正，业界口碑正佳。此前在2011年因担任《宫锁心玉》编剧和制片人，并凭该剧获16届亚洲电视大奖亚洲最佳编剧奖。

2014年4月8日，于正改编的《宫锁连城》登陆湖南卫视《金鹰独播剧场》首播。7天后，琼瑶在微博发布《写给广电总局的一封公开信》，其中列举了《宫锁连城》抄袭《梅花烙》的例证，呼吁立刻停播《宫锁连城》。

4月28日，琼瑶正式起诉于正侵权，当年12月25日，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宫锁连城》侵犯了《梅花烙》的改编权，判令于正向琼瑶公开道歉并赔款。之后，于正上诉，法院维持原判。

同样地，于正也没有道歉。2018年琼瑶依法向法院申请对于正强制执行道歉，法院随后在《法制日报》上刊登主要判决内容。

拒绝道歉后的他们，无一例外地成众矢之的。青年作家张悦然将“郭敬明事件”视为中国文学界的微型“奥斯维辛事件”，王朔斥责其为“小偷”。于正也被人送“于抄抄”外号。

然而他们二人的不道歉，丝毫没有影响二人此后各自的商业版图，以及获得巨大的经济回报。

2004年郭敬明成立上海柯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后推出现象级杂志《最小说》。一年后，柯艾文化的版税收入超过1100万元。2013年之后的《小时代》四部系列共计收入票房18亿元。

期间，2015年在接受记者易立竞专访时，郭敬明再次被问及十年前的抄袭风波。此时的郭敬明有了一定的话语权，直言道：一种经历吧，差不多了这个问题。但易立竞紧追不舍：它在你心里还是障碍吗？郭敬明答：“老是聊一个十年前的事情没有意义”。

与此同时，于正扎进了资本的矿山里掘金。2018年后参与制作《延禧攻略》、《鬓边不是海棠红》、《烈火军校》、《金枝玉叶》等多部影视作品，仅《延禧攻略》的版权收益就高达3亿，广告收益2.1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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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们二人走到2020年的年末，这两位曾经的“抄袭者”坐在挑选演员的导师席上。

12月5日，综艺节目《演员请就位》第二季落下帷幕。10月11日开播起来的10期节目里，节目共上一百多个热搜，作为常驻导师的郭敬明贡献了11条微博热搜，其中不乏与老戏骨李成儒、导演尔冬升多次“开撕”。

平台尝到了话题导师的甜头。四天之后，《我就是演员3》官宣编剧于正作为该综艺节目的导师。12月12日，《我就是演员3》一开播，于正因在节目中的犀利点评登上热搜。

次日，知名策划人、影评人谭飞发文批评“抄袭起家的编剧、导演”，暗指于正和郭敬明。旋即得到编剧汪海林的赞同和转发。由此拉开这一场抵制大戏的帷幕。当时谁也不知最后的结局竟在今日发生。

12月22日凌晨，编剧汪海林在社交平台上晒出一封公开信，他联合谭飞、余飞等圈内111位编剧、导演、制片人、作家一起抵制抄袭者，点名郭敬明跟于正。值得注意的是，联合署名的还有琼瑶、庄羽的身影。隔日，抵制队伍增加至156名。

很快，官媒下场，让这场抵制抄袭大戏升到政治高度。12月25日晚，《人民日报》海外版旗下“侠客岛”，点名批评二人，并表示“文艺作品的核心是原创，作品的质量是能力问题，但抄袭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

12月30日，央视新闻接棒做了关于抵制“低俗庸俗媚俗”，加大现实题材创作的报道。身处旋涡中心的“难兄难弟”，被推到了风口顶端。

仿佛人生开悟一般，二人过往多年的不道歉，突然在第二天接踵而至。“道歉”成就了2020年最后一天的魔幻。有网友调侃“建议设立全国道歉日”。中国管理科学学会更是倡议将12月31日确立为反剽窃日。

这样的联合抵制并非先例。早在14年前的2006年，徐鹏、王晓虹、宋金强、吕晶等10位80后作家就曾公开致信郭敬明，称呼吁郭敬明尽快道歉，否则将联手发动读者抵制其作品。

不过事后经过新闻晨报记者的调查报道，这起抵制事件更像是一场经过策划的商业炒作，而整个炒作事件的主角正是公开信的作者。

“现在我明白，如果我一直逃避自己的过去，不肯承认和面对自己年少时候犯下的错误，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大写的人。”郭敬明在道歉信写道。

而于正则称，自己用了六年正视抄袭这个错误，“忽略了您（琼瑶）和社会公众都需要通过一个公开的道歉来看到我悔过的诚意。我知道错了。”就在他发出这条道歉函之后，他表示“潜?回归创作，谢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