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太空救援》（2017）剧照。俄罗斯商业大片摆脱好莱坞模式的典型，花更少的钱拍更本土化的故事。 （资料图/图）

翻看俄罗斯电影票房榜，你会发现，俄罗斯的卖座电影与其“战斗民族”的气质非常一致——主打民族情怀的战争、体育、历史题材本土“大片”，比如2013年由俄罗斯导演费奥多尔·邦达尔丘克执导的战争题材影片《斯大林格勒》，该片曾以13.82亿卢布问鼎俄罗斯影史冠军（本土电影）。

这个纪录和“传统”在2019年底被一部低成本喜剧片打破。2019年11月，由俄罗斯“80后”导演克利姆·希片科执导的喜剧电影《富二代》（又译《奴隶》）在俄罗斯上映，最终票房高达32.57亿卢布，稳坐俄罗斯影史票房冠军宝座。2020年9月，《富二代》在中国线上展映。

《富二代》讲述了富二代格里高利的救赎故事。格里高利出身富裕家庭，成天玩世不恭，沉迷于纸醉金迷的世界，甚至视法律于无物。他屡屡犯案，被抓进监狱之后，他的父亲凭借常年资助警察局，总能顺利将儿子捞出来。在他最后一次被抓进监狱后，父亲终于忍无可忍，准备给儿子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重新做人”。

影片的精彩独特之处由此展开。在一位深谙心理学的导演帮助下，父亲和导演来了一场合谋。他们找了一个废弃的村庄，把它布置成19世纪的模样，再请来一帮演员，演了一出戏。一天，格里高利从夜店出来，在一场被精心安排的车祸后，“穿越”到了19世纪的这个村庄，成了一位负责饲养马匹的农奴。埋伏在干草堆、树梢上、帐篷内的摄像头、飞在天空的无人机，以各个角度同步记录着格里高利的变化，精心策划着这一切的导演们，就在控制室内目睹格里高利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慢慢接受，最后学会了表达歉意、关爱他人、付出善意和真心，还跨越了低级的肉体的诱惑，找到了灵魂伴侣。而这对曾经彼此对立的父子，也在这个过程中渐渐理解了对方，回归了亲情的温暖。

你可以在《富二代》中找到国内外很多影片的影子，比如《甲方乙方》《楚门的世界》；片中带着末日味道的魔幻场景，又让人想起《西部世界》。但它的成功密码，不止于此。

电影《富二代》剧照，2020年9月，这部俄罗斯本土电影票房冠军作品在中国展映。 （资料图/图）

喜剧片导演的崛起

喜剧电影《富二代》之所以能超越漫威电影《复仇者联盟4》和一众俄罗斯主旋律大片，成为俄罗斯本土电影票房冠军，来自多方的合力。

俄罗斯近年的电影市场，女性观众的比例超过半数。比起题材沉重、宏大的战争片，她们更偏爱轻松、接地气的喜剧电影，加上喜剧电影比主旋律大片成本低，回报高，倾向于拍摄喜剧电影的本土电影导演越来越多。

导演希片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敢于在各个类型片中进行探索，从个人的而非宏大的视角去展现人性和现实，观照当下的俄罗斯社会。2014年，他执导了喜剧爱情电影《爱不爱我》，女主角伊丽娜富有冒险精神，总有疯狂举动，男主角阿列克谢成熟稳重，两个性格迥异的年轻人结为夫妻，不断碰撞出火花。故事轻松有趣，受到年轻观众喜爱。

在《富二代》上映的同一年，希片科的另一部电影《文本》也在院线上映，表现不俗。这是一部犯罪惊悚片，讲述一个因被诬陷贩毒获刑七年的男子利亚，在刑满释放后，对当年诬陷他的人展开报复的故事。利亚不仅遭遇了牢狱之灾，他的挚爱还被诬陷者所害。出狱之后，利亚冒充爱人，用她的手机向真正的罪犯持续发出短信……影片描摹出底层小人物的悲剧色彩，善良的人也经不住命运的捉弄。

令希片科声名鹊起的影片，是他2017年执导的冒险电影《太空救援》。这是一部非典型的“仿好莱坞”大片——俄罗斯电影一度热衷于模仿好莱坞商业大片，典型如《莫斯科陷落》，走的是好莱坞科幻片模式，但制作粗糙、剧情凌乱，口碑和票房都不如人意。《太空救援》看似是好莱坞式的太空片，其实内核充分本土化。该片的故事原型，是1985年位于外太空的“礼炮七号”空间站意外与地球失去联系的真实历史事件。一度叱咤太空的前苏联宇航员，如今在大银幕上回到观众视线。

片中加入了很多俄罗斯“特色”。“你可以想象得到在空间站这样高精密设备和仪器环境中，用‘热得快’加热，用榔头凿、没事还喝两口伏特加‘酒驾’的行为吗？用简单粗暴的冲击力，带来前所未有的视觉奇观。”有影评人这样评价《太空救援》中的俄式救援法。后来爆红的《流浪地球》走了相似的路线，土法炮制了一部中式科幻大片。值得一提的是，《太空救援》制作成本只有4000万元人民币，却拍出了荡气回肠的质感，其恢弘的场景和逼真的视效，比起动辄斥资数亿美金的好莱坞大制作也不遑多让。

回到《富二代》。影片虽然是一个富二代“改邪归正”的简单故事，但导演敢于创新，巧妙加入了“虚拟人生”的设定，在同类型影片中独树一帜，喜剧的节奏感也把握得恰到好处。关于富二代的行事方式、亲情和爱情的话题也有普适性，脱离了俄式喜剧电影局限于某个地域的弊病，很容易引起更多观众的共鸣。

“富二代”格里高利的扮演者米洛斯·比柯维奇，是塞尔维亚的国民偶像，被称为塞尔维亚的约翰尼·德普，有成千上万的女孩将自己社交媒体账号上的“关系状态”改成了“等待米洛斯·比柯维奇”。在比柯维奇的明星效应下，《富二代》在塞尔维亚上映当天就吸引了超过十万粉丝到场。

电影《爱不爱我》（2014）海报。随着俄罗斯女性观众成为观影主力人群，本土低成本喜剧电影颇受市场欢迎。 （资料图/图）

缓慢而稳定的复苏

俄罗斯电影经历了几次迭代。

在前苏联时期，俄罗斯电影一度引领风潮，前苏联导演爱森斯坦的剧情片《战舰波将金号》至今是全世界电影院校的教学片。片中“敖德萨阶梯”的六分钟段落，爱森斯坦将一百多个镜头精心拼接，整齐武装的军队从阶梯走下的镜头与人们惊慌逃跑镜头的不断切换，展现沙俄军队的残暴和民众的无辜、恐慌，是蒙太奇剪辑手法的标杆之作。

随着前苏联解体，俄罗斯经济陷入困境，俄罗斯电影也步入长达十年的低潮期。进入21世纪以来，俄罗斯电影开始复苏，以安德烈·萨金塞夫为代表的作者导演在国际影坛获得上佳声誉，萨金塞夫2014年执导的《利维坦》，直指俄罗斯社会的敏感点，讲述普通人科里亚一家面对市长强行征收房屋和土地的故事，凭借该片，萨金塞夫获得2014年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和第72届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奖。

俄罗斯电影市场现在是世界第九大电影市场，不同于欧洲其它国家电影市场发展陷入停滞甚至一度萎缩，俄罗斯电影市场近年保持了缓慢但稳定的增长，年产量120到150部，票房增速是其实体经济增速的三倍。2019年，俄罗斯电影总票房554亿卢布，观影人次2.19亿，比上一年分别提高了10.3%和9.5%。与此同时，俄罗斯影院的数量也在大规模增长，从2015年开始，每年新增200到300家影院。2017年，俄罗斯最大的两家院线Cinema park 和Formula kino合并，更为其带来了更加稳定的市场。

与此同时，俄罗斯模仿好莱坞大片的风潮，从2017年开始走下坡路，俄罗斯单片平均制作成本从240万美金一路降到了180万美金，投资回报低的“大片”不再成为主流。小成本喜剧《富二代》的票房成功，更让俄罗斯本土电影工作者意识到，寻找属于俄罗斯的叙事方式，而不是一味模仿好莱坞，才是俄罗斯电影应该走的方向。

南方周末记者 李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