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师文静

《情深缘起》网络播出近20集,迎来无数吐槽。一个揭开伤疤让读者看真实人性的凄凉故事,被改编成了“三对恋人”的狗血大戏,改编后的爱恨情仇对喜欢琼瑶故事的观众来说,可能依然会动容、会受触动,但它已与张爱玲《半生缘》没有了气质上的相通。2018年开拍时,因为有刘嘉玲、郭晓东、郑元畅以及当时炙手可热的蒋欣等明星担任主要演员,改编自张爱玲经典小说的电视剧《新半生缘》曾经引发一时话题。但这部剧后来改名为《情深缘起》,也从卫视上星剧变成了网络剧。

《情深缘起》沿用了《半生缘》上世纪三十年代旧上海的社会背景,主要人物关系保留,也加入了几个新人物营造更加复杂的情感纠葛。刘嘉玲饰演为了生计被迫走上舞女道路的顾曼璐,蒋欣饰演妹妹顾曼桢,郑元畅饰演顾曼桢在工厂结识的同事沈世钧。新加入的主要人物是刘威饰演的商界大佬石镜轩。本来的故事是顾曼璐在百乐门人老“失宠”,嫁给油滑世故的祝鸿才,她原本以为做了人妇就能安稳,没想到祝鸿才觊觎的是清纯的曼桢,两姐妹与祝鸿才、顾曼桢与沈世钧悲剧故事由此开始。而电视剧加入了石镜轩这个人物后,爱恨纠葛更复杂。

顾曼璐在百乐门跟其他年轻舞女勾心斗角,就是为了讨石镜轩欢心,小说中原本没有了生育能力的顾曼璐在剧中怀上石镜轩的孩子,以为终于可以衣食无忧过上母凭子贵的生活,但又失去了这个宝贵的孩子,这条故事线磨磨唧唧好几集。而石镜轩是沈世钧青梅竹马的好朋友石翠萍的父亲。石家和沈家为了强强联合,强行将石翠萍嫁给沈世钧。沈世钧的未婚妻,成了他女朋友顾曼桢的姐姐的情夫的私生女,差一点顾曼桢就成了沈世钧他二姨。这样纠葛的人物关系中,沈世钧瞧不起顾曼璐,并与顾曼桢产生嫌隙的动机更加明确,也更有逻辑性,最终导致两个相爱的人的悲剧。

《情深缘起》中,顾曼桢还保留着原著人物的那份清纯,刘嘉玲饰演的顾曼璐则失去了原著人物的味道。小说中顾曼璐是人老珠黄的普通舞女,被社会摧残,她也因妒生恨毁了妹妹的一生。顾曼璐做舞女的目标不是勇夺百乐门花魁,而是养家糊口。张爱玲通过大量的细腻、近乎“刻薄”的笔触写了这个角色酸楚、愁苦甚至俗气、世故的一面,写她为了接活简直成了一个“私娼”,被周围人骂“贱货”。小说中大量的铺垫写出了顾曼璐作为舞女的复杂处境和内心世界。而《情深缘起》的顾曼璐前半部分成了一个带有“爽感”的角色,她不仅穿上妹妹的清纯服装出奇制胜成了名震百乐门的“花魁”,而且摇身一变成了石镜轩会长的情妇。顾曼璐不仅能在百乐门耀武扬威,还成了霸气罩着妹妹的“大姐大”。

小说中,顾曼璐也想抓住一个男人,但这源于她人性中的脆弱,也有为生机所迫的算计,而剧中顾曼璐抓住石会长又失去这个抓手,剧情比较狗血,就是怀了孕又流产,一个女性的苦难被改编成了一心想攀龙附凤的舞女遇到了倒霉事儿的故事。剧中,顾曼璐这个角色浅了很多,更没有呈现出这个角色的悲剧应该来自旧社会压力这一层深度。剧中,顾曼璐失去孩子后性情有了变化,成为她后期联手祝鸿才将妹妹推入生活的深渊的原因。这种对人物的刻画,比原著归结于人性的凄凉、旧社会的压迫也要浅显。

为什么总在分析顾曼璐这个人物?因为这个剧中,顾曼璐就是主角。《情深缘起》像民国年代狗血剧一样,剧情的推动更加套路化,人物像一个个戏精,少了小说中“人性驱动”、对人性毫不留情面的剖析,故事给人的感觉走的是“洒狗血”路数,而非“走心”。这是俗套的苦情大戏,不是张爱玲荒凉气质的故事。其实《半生缘》规规矩矩按照原著拍摄,就是非常好的剧,但往往创作者不这么认为,认为改编必须加入更加流行的剧作元素才更加吸引人。

《情深缘起》的另一大槽点,就是选角。刘嘉玲、蒋欣、郭晓东、郑元畅、刘威每个演员都是演技响当当的,但凑到《情深缘起》中就很别扭。刘嘉玲饰演的顾曼璐带着傲气、霸气,完全就是迎合舞女这个身份的。不能说刘嘉玲演得不好,而是剧本本身就没有赋予这个人物荒凉的底色。刘嘉玲以五十多岁年龄演二三十岁的舞女,违和感也很强烈。

因为这部剧的总制作人是琼瑶的儿媳妇何琇琼,不仅故事比较琼瑶化,剧中很多台词也非常琼瑶化。顾曼桢初到沈世钧的故乡,就来了四个“何其有幸”的排比句:“古朴井然的深宅,养育出了玉如温润的沈世钧,何其有幸……”沈世钧一张口一股子《情深深雨濛濛》中何书桓的味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我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反对到底……”矫情的内心独白别说放到张爱玲作品改编剧中,就是放到琼瑶剧中,现在也只剩了尴尬。

把张爱玲改编成琼瑶,可能制作方看重的是琼瑶剧的通俗性、话题性,希望剧能够进入更加下沉的市场,挑动观众神经,引爆网络话题。同时,这部剧压到今年播出,应该还希望能蹭一波张爱玲诞生百年的热度。该剧最终改了名,没叫《新半生缘》,也算是知道自己的轻重,一定程度上尊重了一下张爱玲和她的作品。说到底,国产剧本身就不缺民国狗血大剧,实在没必要来糟蹋张爱玲的小说再添加一部俗套大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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