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隆漫游者”,80年代的傲慢与拘谨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48期,原文标题《“斯隆漫游者”,80年代的傲慢与拘谨》,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记者/杨聃
泡泡袖和宽松的比例是80年代的风格精髓
《王冠》第四季让80年代最受欢迎的女性面孔戴安娜·斯宾塞重回观众视野,剧中十分克制的戏份比重片段式地展现了戴安娜如何从少不更事的女孩进阶为备受爱戴的王妃。在早期的场景中,查尔斯的萨维尔街套装和她孩子气的衣服对比鲜明:花呢开襟羊毛衫配淡黄色工装,碎花连衣裙、V领毛衣配芭蕾平底鞋等如今看来符合2020秋冬时尚准则“乡村田园”(#cottagecore)的装束,其实是一种80年代早期的“斯隆漫游者”式审美。
戴安娜王妃的婚纱掀起了一股褶边和薄纱的婚纱风潮
复古回潮的宽肩线条
斯隆一族
“斯隆漫游者”(Sloane Ranger)一词,最早出现在1975年英国作家彼得·约克(Peter York)和《Harpers & Queen》杂志编辑安·巴尔(Ann Barr)的对话中,随即被刊登在了杂志上,泛指住在切尔西和部分肯辛顿区域、中产以上的时髦男女。1982年出版的《斯隆漫游者官方手册》定义了这群20世纪80年代主宰伦敦社交舞台的年轻一代。托戴安娜的福,这本书一出版便成了畅销书,因为被视为“斯隆漫游者”经典代表的她被放在了书的封面上。
对于斯隆一族的活动范围,有个十分精准的邮编区域——SW3、5、7和10区,通俗来说便是骑士桥、南肯辛顿和切尔西。直到19世纪,这三个地区还都是乡村。骑士桥因其酒馆、决斗和潜伏的强盗带来的危险而闻名;肯辛顿被认为是离城镇很远,乡绅们建造别墅的地方;早在16世纪,切尔西被称为“宫殿之村”,当时亨利八世在那里也有一所大房子。随着伦敦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这些“乡间地头”都被吞并了,原有的氛围不复存在。但由于那里是为富人开发的,街道上全是华丽的方形建筑,一排排优雅的新乔治王朝联排别墅,维多利亚哥特式豪宅和安妮皇后风格的砖砌公寓。在许多建筑的后面,以前是马厩的地方被改造成昂贵的农舍式住宅。
上世纪70年代末,潮流青年热爱的薇薇安·韦斯特伍德精品店在国王大道西部,而将保守和前卫矛盾结合的年轻人则更青睐斯隆广场。毕业后从乡村搬来伦敦居住的上流社会男女聚集在一起,他们觉得在同类中最安全。久而久之,这群人被以其展开社交的“宇宙中心”斯隆街和斯隆广场命名。
事实上,斯隆一族并不是个新阶层,而是垂死的老牌英国贵族。按照彼得·约克的说法,他们的许多习惯和举止延续了英国老钱的特点,比如穿着土里土气,喜欢狗。斯隆一族的不同之处在于,就像撒切尔时期入侵城市的“巴罗男孩”(barrow boys)一样,他们并不羞于赚钱。当老牌贵族被困在威尔特郡(Wiltshire),试图让摇摇欲坠的家族财产维持在完好无损的假象中时,其年轻后代移民到了伦敦西部,通过广告、公关、金融或房地产等行业谋生。
早期的斯隆风格蕴含着保守态度,从外表上看得出对父辈和祖辈品味的忠诚,他们戴着无可挑剔的珍珠项链,脚踩乐福鞋,披着羊绒披肩,这种在今天被认为是时尚的造型与当时的前卫定义格格不入,有点“小孩穿中年人衣服”的意思。他们举止优雅,接受良好的教育,时而在伦敦名利场里周旋,时而到乡间狩猎骑马,后者是中产及以下阶层鲜有兴致的。《王冠》剧中,撒切尔夫人和丈夫丹尼斯在女王位于苏格兰北端的巴尔莫勒尔宅邸,度过了一段社交尴尬的周末,多次在错误的时间穿了错误的衣服:当其他人还穿着泥泞的户外服装享受下午茶时,撒切尔夫妇以为到了晚餐时间,穿着隆重的礼服出现了;更突兀的是,没想过准备户外鞋的撒切尔穿着深蓝色职业套装和浅口高跟鞋,随着女王一行人前往泥泞的山间狩猎,不得不半途折返。而同样出身贵族的戴安娜则顺利通过了狩猎测试。
1981年7月29日,查尔斯与戴安娜在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举行了轰动世界的“世纪婚礼”。这场婚礼通过电视转播到世界各地,吸引了7.5亿观众观看。全世界跟随媒体的关注越了解戴安娜,斯隆风格就越接近主流。
说到“世纪婚礼”,不得不提一句戴安娜当天穿的婚纱礼服。它由象牙白丝质塔夫绸和带有一万颗珍珠的古董蕾丝组成,25英尺长的蕾丝雪纺拖尾创造了英国王室婚礼的最长拖尾纪录。婚纱太巨大了,以至于在前往圣保罗大教堂的途中,挤在马车里弄皱了。这犯了王室大忌。英国王室着装规则中包括一条,即避免使用起皱纹面料,那让人看起来不得体。制作婚纱的设计师伊曼纽尔夫妇是戴安娜私人邀请的,没有经验,选择了容易褶皱的塔夫绸。伊曼纽尔夫妇接到的明确指示是要把这件礼服做得尽可能精致,确保普通人不能轻易仿制。很多人认为戴安娜的婚纱极端女性化,事实上不尽然,它非常老派地凸显了一种任命——未来国王的妻子和母亲。霍尔拜因(Holbein)式的衣袖,点缀着由伦敦最熟练的刺绣师织成的珍珠蕾丝,那是伊丽莎白一世会喜欢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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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纱的现代性体现在足够戏剧化,繁复的装饰和巨大的荷叶边是如此80时代,同时隐含着斯隆舞会礼服的精髓——泡泡袖和宽松的比例。它与以往传统、硬挺的A字形婚纱大相径庭,于是掀起了一股褶边和薄纱的婚纱风潮。后来熟知王子公主童话结局的人们追加评论道,那件夸张的礼服使年轻的新娘看起来像生日聚会上的孩子,她是人们关注的中心,却不是权力的中心。
刚嫁入王室的戴安娜王妃保留了一部分少女时代的斯隆风格,在巴尔莫勒尔堡与查尔斯的蜜月合影中,一件比尔·帕什利(Bill Pashley)花呢裙装遵循了王室传统的乡村着装规则,但夹克的宽松造型是一种微妙的颠覆。这种非正式的、流行的短上衣悄悄背离着以保守著称的皇家规范。大多数时候,戴安娜的形象跟《斯隆漫游者官方手册》开篇描述的很像:“她有一头浓密(但容易打理)的头发,可能会用60年代的丝绒发带把头发绑起来。在某个地方系上显眼的爱马仕丝巾。冬天穿洛登毛呢大衣,夏天穿Liberty印花的裙子。她们喜欢颜色干净的羊毛绒圆领毛衣,露出翻过来的蕾丝衣领,还可能会穿深蓝色、酒红色或橄榄色的牛仔裤,搭配彩色裤袜和古驰低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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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和渴望
在“时尚智囊”、后来英国版《Vogue》的时装总监安娜·哈维(Anna Harvey)的帮助下,戴安娜开始在斯隆风格的游戏里加入新颖的玩法。1981年,为了陪查尔斯去苏格兰,她请设计师做了一条把格纹印花融进立领公主裙的套装,既赢得了当地人的尊重又不失风情。
时尚迅速成为戴安娜的外交手段。欧洲王室素有追求时尚的传统,以至于上流社会的人都想效仿他们的风格。但评论家认为戴安娜不同以往,戴安娜登上国际舞台的时候,媒体本身正在发生变化,滚动式报道、无孔不入的小报信息,刚刚有些数字时代的苗头。所以她的着装对更广泛的公众潮流的影响比此前任何时候都直接。80年代中期,戴安娜的风格越发“华丽”,采用了更多的装饰并突出肩部轮廓。她那些迷人、夸张的造型都能看到权力套装(职业女性穿着男性风格的套装来展现权威)的影子。她还添加个人元素来传达乐趣,设计师大卫·沙逊回忆戴安娜试穿衣服的情形时,眼睛里经常闪着顽皮的光芒,像是在说:“哦,他们(媒体)会喜欢这个的!”
尽管“斯隆漫游者”具有其独特的风格,却被划为反时尚分子,谁让他们喜欢在巴伯购物而不是邦德街呢?2000年前后,很少有英国设计师参与到斯隆风格的现代演绎,对它产生兴趣的反而是美国的马克·雅各布、法国的卡尔·拉格斐和意大利的缪西娅·普拉达。2001年斯隆风格在80年代大热后的第一波复兴被认为体现了时尚对讽刺的热爱——巴黎世家的细条纹牛仔布或克莱门茨·里贝罗的橄榄球衫都以奢华羊绒面料来制作,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在开玩笑。跟80年代类似,时代的情绪开始从萧条中走出,财富的昭显又回来了,如彼得·约克所说,“斯隆”是一种“逃避和渴望”的结合。
《王冠》中戴安娜的饰演者艾玛·科林以复古造型登上《Vogue》
凯特王妃现在还在学戴安娜的着装风格,穿着亲切又时髦。她在结婚前和妹妹也住在切尔西,但在许多英国人眼里她算不上典型的“斯隆漫游者”,太中规中矩、一板一眼了。哈里王子在认识梅根前,他的一众女朋友可能更像这个时代的“斯隆漫游者”,她们的时尚风格和欧洲女孩相比有一点“粗糙”,在行事上也有点“狂野”。
总的来说,斯隆一族和他们的地界一样不再具有辨识性。自撒切尔夫人的“大变革”以来,那些位于老城区的公司,让位给了国际投资银行,新老板们既不了解也不关心英国的阶级制度。“斯隆漫游者”被这些全球超级富豪挤到了一边,后者的富裕程度让伦敦金融阶层的薪水看起来就像零钱一样微薄。现在,斯隆广场往北的骑士桥住着阿拉伯和世界富豪;往东的贝尔格拉维亚隐居了许多大英帝国往日的辉煌,演员费雯·丽、007的扮演者罗杰·摩尔、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故居都在那儿;而沿着西边的国王街走下去,越往西走越中产。英国年轻人越是固守中上产阶级的傲娇,就越是执着于大学毕业后在切尔西租房,只不过,越发难以负担得起那里的房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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