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陆芳

眼下，《金刚川》正在热映中，上映三天票房3.55亿。电影塑造的战地小人物真实感人，演员演技个个在线是亮点。其中最为突出的是饰演炮兵排长张飞的张译。

片中，张译和吴京饰演一文一武两位性格迥异的炮兵。与大大咧咧，甚至有点痞气的老兵吴京不同，张译是个文质彬彬，小心谨慎的新兵。吴京总是揶揄他，张译则默默忍受，甚至有点怕他，但看得出张译骨子里还是挺倔的。

这次凭《金刚川》，张译绝对可以拿影帝。他的表情、神态与战场氛围浑然一体，那种打不着飞机、看着桥被炸的焦虑，隔着大银幕都能感受到。而当敌机即将来临，第六感会告诉他事情不妙，大银幕上可以看到张译的耳朵也警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片中，俯冲而下的敌方轰炸机与藏在玉米地里的高射炮手，展开对决。外表看起来有点孱弱的“张飞”，将身上的血性逼出，断手断脚上炮，唱着《三国演义》中张飞的唱词“万古流芳，莽撞人呐” ，与敌军决一死战的场面，令人潸然泪下。

近日，张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阐述了角色创作过程。从访谈中可见，是一直来谦虚好学的态度，决定了张译能拿出如此精彩的表演，成为演技担当。

记者：《八佰》之后再次跟管虎导演合作，在角色塑造上有过怎样的探讨?

张译：跟他在一起拍电影，永远有无穷的乐趣，这个乐趣在于我们对角色的不断丰满，对故事的不断丰富。

比方张飞和老关的人物关系，就是经过了几次的讨论。我记得最早的时候，老关是排长，张飞是班长。后来我们又经过讨论，变成张飞是班长，老关是普通的老兵。又经历了无数的探讨，最后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人物关系。

管虎导演有一个特别宏大的导演创作观。他允许各个部门不仅仅是演员，在他的这个梦境中随便翻滚、跳跃。当然前提是你得翻滚、跳跃得足够精彩，他都会容纳。他不会一人独大，定好东西，大家不可以更改。他是自己在不停地即兴创作，同时又给了各个部门，包括演员在内即兴创作的巨大空间。

所以在他的剧组至少演员，我的体会就是每天我都可以有新鲜感。每天我都有不停地再创作空间。你甚至可以给他提供无数套方案，最后他来选择，因为他的审美足够好。他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给出你最满意的答案。他会告诉你说我要这个方案，我要那个方案，这是演员在创作当中最愉快的一件事情。

我们这次创作更默契。基本上，我觉得我一动眼神，我一翻眼睛，他都知道说你是不是又要再来一条。有的时候天光不够了，他说译哥我求求你了，我们真的没有时间再来了。

彼此特别理解特别清楚对方想要什么，这是我特别愉快的一件事情。

记者：此次是如何跨越 70年历史，去呈现当年的人物?

张译：在开机之前重点看了一些纪录片，活动的影像啊，或者是些老照片，去寻找那个年代我们的这些英雄，这些前辈，他们的精神风貌。那个时候的战士更朴实一些，他们没有更加先进的现代化武器装备，作战条件更加艰苦，无论从外形包括服饰，妆感等各个方面都会不一样，所以参考了很多资料。

我觉得演员如果说要跨越一个年代，不仅是演员自己要做的一份工作，还有我们整个阵地的所有布置。任何一个角色的背后，都有无数个剧组工作人员的辛苦努力。我们整个美术部门包括陈设、置景、服装、造型，都付出了巨大努力，尽可能地还原这么多年的跨越。演员穿好服装化好妆，来到这样一个拍摄场地，自然而然就容易回到那个年代。而且我们的拍摄地距离当年真实的战场并不遥远，植被、天气都很近似，为演员去做这种跨越的工作，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

记者：这次饰演炮手，在表演上有难度吗？

张译：最重要的就是要掌握这个炮的操作技巧。以往的影视作品中，对炮手的描述确实不是很多。我们跟教官，在这门炮上摸爬滚打了很久，学习了很久。我一开始连这个炮怎么装弹， 怎么上膛，怎么发射，完全不知道。一训练才知道，这个炮甚至还有换挡操作，切换之后，可以从单发变连发。过去我对这些知识完全不掌握，我当过兵，是陆军，没有做过炮兵。

实拍的时候，最大的难度是如何和它为伍、结伴和配合。很多表演，最重要的一些表演桥段都是跟炮有关系的，你既要熟练掌握这些炮的技巧，同时你还要去演戏，说台词，要想好人物关系，记清楚规定情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还要想清楚敌机在哪里，敌机的炮弹什么时候打过来。有很多想象中的这种表演包括虚拟表演，对于我们来讲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难的一次实践。

记者：您是如何理解“张飞”这个角色?

张译：张飞表面看起来文质彬彬。他的装束永远是一号、二号两个炮阵地最完备的一个。头戴钢盔，扎着武装带， 戴着望远镜、子弹袋，还有作为排长才能够拥有的手枪。然后，胸口别着钢笔，口袋里揣着记事本等等。从这点可见， 张飞心细又严谨。连白天有人在阵地上抽烟，他都担心会暴露，不管对方是谁，会把这个火给灭掉。他对炮弹的珍惜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为节省炮弹，宁可一炮不开。侦察机飞得太快了，轰炸机根本打 不下来，即便张飞打得准，他也不会轻易为此浪费炮弹。保护过桥的这些战友，只有这几十枚炮弹，他心细的最大表现，我觉得是对炮弹的珍惜。

记者：张飞在牺牲前唱起了《三国演义》中张飞的唱词，您如何解读这个情节?

张译：先谈一谈张飞这个名字的设计，这是我特别喜欢的剧本中的一点。我一开始以为管虎导演，是在开玩笑。后来发现剧本真的是这么写的，刘关张象征着桃园三结义，代表着团结，代表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样一个精神主旨。

我觉得导演是希望通过刘关张这三个名字，来展现我们中国军人团结一致，团结作战，不怕牺牲的精神。

可恰恰他又把这个张飞的性格变成了一个有点谨慎，有点细腻这样一个性格。于是给吴京老师扮演的这个老关落下了一个口实。他没事就在电影当中挤兑我，他先是说张飞，你说你爸妈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一个名?全国人民都知道张飞是什么样人，到你这成这样。

记者：您怎么看待张飞和关磊之间的关系?

张译：张飞是排长，吴京老师饰演的关班长是我的下级。他曾经是我的师父，这是我们这个电影故事当中的一个背景。所以亦师亦友亦兄弟。我要尊重他，我要听他的，甚至怕他。但在行政命令上，应该是我来命令他。这个人物关系蛮新颖的，增强了人物之间的复杂性。演员演戏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人物关系，而这种人物关系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或者简单的师承关系。这个人物关系的复杂化，所以有很多新鲜感，这是很有趣的一点。老关这个班长始终是在用一种严厉的，甚至是戏谑的态度来保护张 飞。所以这哥俩在战场上，合二为一，一起承担起了这座桥保卫战的对敌斗争。我觉得特别喜欢这两个人。

记者：您是怎么理解他们之间的传帮带？

张译：我们有一个最重要的道具，就是一枚哨子。我是一枚子弹壳做的哨子。老关也有哨子，用他的手指去吹。他负责一号阵地，我负责二号阵地，这两个阵地之间通报敌情的时候，都会用到这个哨子。甚至生活中聊天，距离比较遥远，也会用到这个哨子。这个哨音除了代表信息传递之外，还有情感传递，包括老关有的时候会提醒说你先不要动，或者你等一下。等我把这个飞机的位置给你标定，你来打他。这就是一种传承，用这个哨子来传承。我相信，在我们电影发生之前，作为师父，作为兄长，老关一定教了张飞很多很多。张飞一定提醒过老关，很多很多。这两个人一个是胆大，一个是心细。你从这个名字上也能看出来。

记者:可否谈谈和吴京的合作？

张译:《金刚川》是我们第四次合作。《金刚川》是完全利用我们演员自身的条件，年龄大的就得演哥哥，年轻的更有活力的就只能演小兄弟。电影中，他教导我、骂我、逗我，我还不忘了得给他一个玉米吃。

我们夜戏特别多，一拍夜戏，白天应该是修正和调整。他是运动员出身，就每天十点钟起床，给我直接打电话。不停的夺命call 啊就是让我去健身房。我真的太痛苦了，我都累得不行了，你让我去健身房，我就去吧。我就直接穿戴好了，一套瑜伽垫睡觉去，然后看着他在玩命地做训练。然后他还要管我吃什么，每天如果是日戏的话，晚上收工，他要在房间准备好各种胡萝卜、黄瓜条、鸡蛋清，就毫无味道的一堆吃食，逼着我来吃这些东西，说这些东西有营养，这东西对你减肥有好处啊。

他离开剧组之后，也会一天一个电话，或者无数条微信追着我，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问我今天拍得怎么样啊?安全不安全啊。他快赶上我妈了，基本上是这样一个状态，有一个电影叫《快把我哥带走》，快把吴京带走，就是这样。

记者:可否谈谈和李九霄、邱天等年轻演员的合作？

张译：刚用到一个我特别喜欢的词叫传帮带。其实我不太敢讲自己传帮带，只是我有三个幸运点。

第一个幸运点是，在我刚入行的时候，（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我赶上了一个有老规矩、老传统的阶段。那个时候的老演员、老编剧、老导演，我指的老都是我的前辈。他们有这种传帮带的精神。我那个时候每天收工结束，回到房间，卸掉妆，换上一身衣服， 就直接带着餐盒去走廊，走廊老演员已经把桌子摆好，把他们的餐和茶杯也都放好了。 年轻演员都坐在旁边，边吃边聊第二天的戏。吃完了，餐具撤下。我们年轻人负责刷盘子刷碗，给老演员把茶续上。接着听老演员讲第二天的戏、对台词，当着老人的面来对。老演员会说，你这个地方不对，如果是我，我会怎么样怎么样。那个时候，我觉得是我除了在上学阶段之外，长本事最好的一段时间，是实践和理论相结合的日子。第二天，老演员在你演戏的时候他也不休息，他在摄影机或者是监视器旁边看，看完之后把你叫到一边说，这段应该怎么怎么着，他就现场给你说戏，特别像以前的老戏班，他不是我名义上的老师，我们没有师承关系，他更不是我的血脉 亲人。他也不收我的钱，也不收我的礼。他就是觉得这样是对的。

第二个幸运是在管虎导演的剧组，我经常会有这样一个机会，就是他会说，张译你能不能帮我跟他们说说?

一开始呢，只是我代导演行使一个传话的功能，我会跟他们悄悄地说，因为有的时候执行导演真的忙不过来。因为我以前做过执行导演，我特别嗨，在现场。

慢慢的可能管虎导演就会觉得说，哎，这让张译干挺方便的，他愿意干。 所以他就有的时候说，你能不能干一些这样的事的时候，我就会夹带私货，我会把除了导演让我传达的内容传达之外， 慢慢地把自己对这场戏的一些想法和理解跟比我年轻的同行朋友们聊。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这不就是当年我小的时候，我的那些前辈对我的帮助做的那些事吗?

很多观众朋友可能不了解我们这个行业，会觉得张译去给别人讲戏，去耍大牌呀做戏霸了。其实不是这个意思，真的是一个行业内探讨，一个传帮带，所以我会遇到第三个幸运，是我去聊的这些年轻的朋友们，他们也具有我当年一样的心态，他们也觉得我讲的还算有效，还算实用。

特别是因为我可能参加这个战争场面的电影，会有一些躲避炸点的经验呀，尤其我又当过兵。他们也挺爱听我说的，那反过来，对我最大的一个作用是同样作为演员，我在跟他们聊的时候，对于我来讲是一个表演上的复盘。

通过看到他们遇到的一些实际问题，我回过头来演戏的时候，我也会想我遇到这样的问题我怎么办。所以我挺愿意干这件事，也是感谢导演给这么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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