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条》对观众的不友好在于：他压根就没打算让观众一遍捋顺情节。“烧脑”成了他皇帝的新装。

文 | 不小可

诺兰=烧脑。

这根深蒂固的印象打从诺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处女作《追随》开始，在粉碎叙事顺序的《记忆碎片》后得到强化，被《盗梦空间》和《星际穿越》封神，从此如影随形。

追随

究竟啥是烧脑？简单粗暴理解一下，烧脑大概相对于无脑——无脑商业片，观众瘫在沙发上等着投喂就好；而烧脑神片呢，非得打起12分精神，漏掉一个细节就全盘皆输，纷乱复杂的线索如同粉碎的乐高摆到你面前，必须小心拼凑还原。

可诺兰真的等于烧脑吗？封神前的小成本制作《追随》和《记忆碎片》或许是，但到了商业大片时代的《盗梦空间》和《星际穿越》就已经不是——看看《盗梦空间》工整的下沉式梦境结构，看看《星际穿越》一个个星球和虫洞的穿梭，即使最初设定存在烧脑的部分，但在实际讲述故事的过程中早就为观众尽职尽责地梳理好所有线索，织成一张经纬分明的逻辑大网——一言以蔽之：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地，不需要你再发挥多少主观能动性了。

盗梦空间结构工工整整

这是商业大片的必然要求，越好理解，票房越高，所谓的烧脑，不过是欲拒还迎的商业策略，就好像先告诉你这可是一道奥数题，然后又在暗中悄悄降低了难度，当观众为自己的智商优势感到迷醉时，就会愿意为影片奉上更多的票房——这一通操作，简称：二刷，三刷。

信条

所以看《信条》之前，我带着“这才不会是烧脑片，等着看诺神炫技就行”的心态去了。看完了出来一脸懵逼，倒不是脑子被烧坏了，而是情绪被烧坏了，心想：这也太难看了吧！150分钟我拿来睡觉不香吗？

难看，是因为这一次的诺兰，居然一反常态的——非常不商业，非常不友好。《信条》对观众的不友好在于：他压根就没打算让观众一遍捋顺情节。更在于：他竟然拿出这么一堆乐高碎片来给观众拼，明知道费劲巴拉拼出来的会是一个丑东西！这未免太气人了吧！

讲真我真心疼那些二刷三刷的朋友，这情节给你捋顺了又怎么样呢？就好像一个毛线团，全是杂乱的线头，你以为把全部线头找出来就能哗啦一下变身锦绣华服，哪里知道所有的线头扯完以后，才发现这次诺兰根本就没穿衣服。“烧脑”成了他皇帝的新装。

个人最喜欢的诺兰作品还是《致命魔术》，有魔术手法带来的眩晕感，海报也致敬了诺兰的大神希区柯克《迷魂记》，由诺兰兄弟共同编剧

首先我想向诺兰的弟弟郑重道歉。以前我一直有点嫌弃他，觉得这位兄台过于迷恋多线结构，常常把一个言情片的滥情内核包裹在叙事网兜里，耽误了诺神发挥他真正的实力。现在才知道弟弟其实是个“扶哥魔”，《信条》的编剧弟弟没有参与，诺兰一人放飞，居然跑得更偏了。这宝藏弟弟才是那根一直牵着风筝的引线吧！

《信条》前半段看起来就像是一部诺兰版007：专挑风景最壮绝的地方厮杀，情节虽然一平如水，但是你知道，150分钟的片子，前面一小时必然全是铺垫，以诺神的手笔，前半段所有的平平无奇，都该会在后半段把你震得魂飞魄散。

海景、壮汉、美女、子弹、阴谋势力、地球危机，这不都是007的标配吗？

好的，那就熬着。熬过了前一小时，就在等着反转来得更猛烈一些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蠢萌的一幕——我是说……你们……小时候如果给录像带倒过带的话，应该对这个被“逆熵”“钚”包装着的画面并不陌生？这……这不就是倒带吗？尽管诺兰非常努力地要给这逆转物理定律的新概念营造科技高级感，可这画面依然不受人力控制地非常蠢萌是怎么回事啊！

画面没能带来震撼的效果，也许内核震撼也行？可这增熵逆熵的一通操作，结果就还是时空穿越？穿越的目的也和古往今来所有穿越电影里是一样样的——未卜先知，改变过去，影响未来——请问跟沈腾抢先唱了周杰伦的歌让杰伦充满阴影有什么本质区别啊？！

真不敢相信诺神费了半天劲就为了讲这么个烂大街的故事，飞机燃烧产生的碳排放不会让海平面又上升了0.00001米吗？从环保的角度来看也很没有必要啊！

别误会，我不是说《信条》就是个烂片，相反，它还给我打脸了——前脚刚说诺兰这些年已经不怎么烧脑了，后脚马上发现诺兰又回归烧脑了。

真烧脑和假烧脑的烂片，区别是什么呢？真烧脑片虽然看起来支离破碎莫衷一是，内里自有严密的逻辑，就算你不能按照线索碎片还原出那个乐高，自然有大神能给你还原得跟导演的出厂设定一模一样。而假烧脑片呢，导演自己都搞不明白要拍什么东西，画虎不成，还非得暗示观众：咱可不是一只小猫咪哦……

这么说来，《信条》是一部真烧脑片，它的碎片经得起拼凑和推敲，内在逻辑基本上是严密和自洽的（除了一点：肺需要戴面罩才能逆呼吸，那么肠子的蠕动会不会也……画面太美不敢细想），也看得出诺神同样费了很大的劲。

但问题在于：当你发现一个人讲着让你听不懂的话，其实没有多少高深莫测，他只是把句子倒过来念，你还会为这个句子感到惊艳吗？《信条》里看似神秘的戴头盔黑衣人、一跃而下海面的女人，难道不是在登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让人“回文雷达”轰然作响吗？因为他们真的不新鲜了，多少电影里都用过了，多得我都要déjà vu（似曾相识）了。（不信你去看《前目的地》）

根本问题还在于：一部电影的好坏真的是以烧不烧脑来衡量的吗？如果电影非得看三遍才能醍醐灌顶，那么以后电影票就该三场连卖，这将极大改变现有的电影业态。

敢于做实验，敢于不商业，这是诺神可敬的地方。但既然是实验，就得承认会有失败的可能。在我看来，《信条》就完全是一部失败之作。散场出来，沉默的观众彼此之间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你没看明白吧？我也没看明白，但是没关系的，因为我们都知道，看明白了也不会有多少震撼与感动。

人物时间线复杂得像地铁，so what？

这一次，诺神让我彻底失去了为他烧脑的欲望。

又：肯尼思·布拉纳终于被干掉了，那么新版《尼罗河惨案》可以别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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