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36期，原文标题《规则下的“弯”与“直”》，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记者/张月寒

韩剧《秘密森林》剧照

光明与黑暗

2017年，《秘密森林》在韩国播出以后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韩国媒体评价，“韩剧分为《秘密森林》之前的，和它之后的”。剧集一举获得韩国百想艺术大赏电视部门大赏、最佳剧本、最佳男主角三个大奖。这部剧为何评价如此之高？

《秘密森林》讲述的是一个贪腐和揭露贪腐的故事。第一季用三个刑事案件串联，且编剧捂得很好，到最后才让你知道真相。其间最出彩的，是黄始木、韩汝珍两个人物。他们一个是检察官，一个是警察，在各自的体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用一己之力，对抗业已形成的潜规则，最后揭开一连串腐臭现状。他们面对的是一大批隐形的力量，这些力量中不乏多个比自己位高权重的人。在一般人看来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秘密森林》却让这两个人做到了。

第一季完整展示了他们如何做到的这一过程，严丝合缝、精彩彻底。这也是为什么第二季播出的消息传来，很多剧迷有些担心：第一季的故事和人物都已经很完整了，第二季还要展示些什么？这个故事，还能怎么深挖呢？

如今，新季已更新5集，从内容和口碑来看，让人大大松了一口气。《秘密森林2》开辟出更广泛的领域，铺陈出不一样的情节。最重要的是，这两个核心人物，在第二季中依旧延续着第一季的出彩，且交代出更丰富的背景故事，合理展现了人物成长和性格脉络。

为什么在黑白分明的政治悬疑剧里，这两个光明斗士并没有脸谱化？他们没有一丝腐败、绝对光明，为什么不让大家觉得“圣母”，反而还那么有观众缘？

无欲则刚。只有绝对光明，才能揭露绝对黑暗。第一季里有一集，这两个没有打擦边球的人，闲时说了几笔自己亲身经历的事件：买春的警察通过申诉，又官复原职；之前被检举的两个高官，风声过后又以不同的方式迂回，至今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窥一斑而知全豹，韩国法政界一些更大的黑暗隐秘，被这几句闲聊，勾勒了大概。这是本剧重要的一个细节。试想，他们但凡有一点越界，这段议论就会完全变味了，成为五十步笑百步。但正因为他们没有丝毫污点，这段才成了客观展示。要讲出这个绝对“黑”的故事，必须设置这两个绝对“白”的人物。

两个角色的讨巧还在于充分允许了人性中的天真。如果有选择，也许每个人都不想让自己涉足黑暗，希望自身永远光明善良。这两个绝对理想化的人物，也代表了很多人心中对于“最好自我”的追求。——不想违背自己原则的人，意识到大多数人都已默认的潜规则，但仍旧选择不低头，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条不妥协的路。这种人性的绝对纯洁在现实生活中也许非常难以达到，但在虚拟的屏幕上，这种人物形象配合着各种巧妙的设置，让人感到理想化的奢华。

制度与人心

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之所以成功，在于批判的精准，一针见血，比如《秘密森林》对于韩国司法的阴暗面的抨击。

在韩国，检察厅是相对独立的体系。韩国的所有案件必须由检察官主导。检察官决定选取哪些证据、如何取证，最后由他出庭指控。整个过程都以检察官个人名义完成。现实中，韩国前总统全斗焕与卢泰愚贪污案，前总统卢武铉涉嫌违反政治献金法案，以及朴槿惠的闺密门事件都是由韩国检察厅主导侦办。

但是，检察官也是人，是人都会有欲望。那么，作为人的检察官权力这么大，由谁来监督他们？答案还是检察官。通过第一季我们可以看到，西部高检很多对内部人员的调查，往往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搁置、延期。编剧在台词里有这样一段阐释：腐烂的地方挖掉之后，再度腐烂。没人会用左手拿着刀，砍掉自己的右手……

让检察官监督检察官，就如同左手监督右手，这样，如何保证真正公平的结果？《秘密森林》将韩国检察体系这一最大的问题给挖了出来。

不仅如此，《秘密森林》还涉足军界的黑暗。剧里有这样的台词：“韩国青年把最好青春年华中的两年贡献出来去服兵役，但不是为了给军官去当仆人的！”剧中的朴庆元，是高尔夫球特长生，进了军队以后却成为将军的私人高尔夫球教练，还要间隙负责将军甚至其夫人的接送工作。

如果说第一季还在更多呼唤人性自发的觉醒，第二季则将答案更多寄托于制度，而且剧情也继续紧跟韩国社会现实。韩国总统文在寅上任三年多一直致力于权力改革。今年年初通过的司法改革案就提出建立独立的高层公职人员调查部门，并期望通过“检警调查权”的修改，将检察和警察两个公权力系统，由原来的上下级关系（检察在上），调整为互相监督制衡的平级系统。这也是韩国警察第一次开始和检察“平起平坐”。

第二季就以此为背景，加入一个新的警界女高层角色，探讨这种制衡能否为韩国社会带来真正的好处。虽然我们还没看到结论，但可以看出编剧想讲的框架更大，不仅涉及警检争夺，还有“前官礼遇”、财阀操纵政治等韩国政界的诸多问题。

如果说权力越大，背后的盘根错节越多，那握有这些权力的人，是不是总不免被这些盘根错节所牵扯，成为秘密森林中的一员。《秘密森林》最大的魅力就是在这一看似不可被打破中探讨打破的可能。编剧李秀妍在写完第二季后有这样一段给公众的话：“追逐真理，为了领悟真理而前进，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做什么，只要做了，就都是努力。虽然不知道会下怎么样的结论，但希望永不停止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在极为顽固的制度圈下，成为‘健康的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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