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庸:我只想抱一抱小时候的我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我发觉我没有用漫画捍卫什么。其实我觉得我唯一在捍卫的是我的小时候。我小时候的状态,是真实。
我整个成长过程几乎围绕的都是假象,包括父母的爱。很多父母的爱是有所求的,而亲戚去掉亲戚这个名分之外,不会对你有任何期望,不会有任何包容。所以对我来讲真实最重要。
我和太太花大量的时间在一起,和一般夫妻相比,我们相处的时间可能是别人的3倍那么多。我们俩几乎总是窝在我们的小世界,一起伸出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缩回来继续过我们的生活。
人家问我对爱情婚姻是乐观主义者还是悲观主义者,我说我是旁观主义者,那是我的工作,我看到了,画下来。
但是就人生来讲的话,其实我觉得我是悲观主义者。我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被投放到这个世界来,一个人跌跌撞撞,有时自己撞,有时让人推着转来转去,有时人家背后拍你一下头,你转过来,他又在你前面拍你一下头。
认识我太太之后,像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被投放到地球来,两个同时被撞,同时被人转一转,拍拍头,有时我跟太太两人都会躺在床上沮丧,想不通,到底怎么一回事?我觉得好像再也没办法画下去。两个人讲着讲着,很难受。好像我们是在这个世界之外的。
我从来不是个称职的爸爸。我儿子小的时候我一天到晚把他弄哭。我从来不让他。在我的意识里,坐下去开始玩就是两个小孩的战争。我不但不让他,我还吓他。
有一次他哭着去找妈妈,我太太告诉他,其实你爸爸身体里住着一个比你还小的小孩。他那以后就没哭过,他说爸爸我让着你,因为你比我小。我儿子到现在都常常让我。他今年22岁,已经变成大人了。我好像没有变化。
如果有一天我变大人,我可能就不会画画了。
朱德庸请人物杂志把自己放在他漫画世界的一个小窗户里,这就像他平时的生活一样,只是偶尔伸出头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晚上睡觉,只要躺下去就会想到飞碟。想到飞碟我就很心安,很快就睡着了。想象我在老家的床上,飘起来。全部是主观镜头,你看到屋顶越来越近,因为你往屋顶飘,你可以感觉到你一层一层穿过屋顶,先是墙,然后是夹板,然后是瓦,你就浮到空中,在你家屋顶上飘,你越高,视野就越广。
因为我常常去飘,有时候我两三岁,有时候我高中,有时候我二十几岁,时间不同,那里的房子、树都不一样,我可以把时间分成好几层。
对别人来说,想象的世界可能只有他真的闲得没事干,喝了酒,发了呆,才会偶尔出来一下。真实世界占他百分之九十的人生。我刚好相反,我花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把我的世界弄得丰富有层次。然后我就呆在里面,待够了才出来应付一下外面。
这个世界我是可以带着走的。我从台北到北京,我带着它走。我在飞机上,眼睛一闭就可以进去。我在里面可以跟猫狗说话,我可以跟已经失去的东西和失去的人重新碰面,碰到面,我们可以对话,我们可以一起做一些事情,一起走过一条街。
所以外面的世界只是我肉体生存的世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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