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上三生路
女友小鱼约我晚上六点在裕西公园对面的鲁湘园饭店吃饭,顺便聊聊结婚的事情。我提前通知了夜班的哥们接车,可等到七点半,他鬼影子都不见。我疯狂打他电话,他急吼吼地说老婆正和他吵架闹着要离婚。我问为什么,哥们带哭腔地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老婆埋怨他买不起房子,要和公公婆婆挤在一起住。我心说叫你老婆跟我过日子试试,想和公婆挤都没份,有钱租房子就笑破肚皮了。 等我八点十分飞进饭店大厅,小鱼的脸能阴出水来:“杨晓风你什么意思?” “夜班的哥们家里有事,晚了会。你点菜了吗?想吃什么尽情点!”我豪迈地说。 小鱼悠悠地对服务小姐说:“我要一客木瓜炖血燕,一份鲍汁海参饭。给这位先生米杯白开水就行了。” 我佩服地看着她:“李小鱼!算你狠。” 女人是世界上最狠毒的动物。有些白痴竟然会用温柔啊善良啊美妙啊等等的好词汇形容女人,误导男人们拼死拼活为她们奋斗。而事实是,那样的女人只存活于幻想之中。 小鱼优雅地用刀叉把海参切成小块,和鲍汁饭混在一起放进嘴里,神情享受无比。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冷白开水,心说这个服务员也是白痴,都不能给我一杯热的白开水吗?!
“鱼啊,咱们结婚的事跟咱爸妈商量过了吗?”我趁她吃得高兴,赶紧问正事。 “我妈说了,想结婚可以,要求你们家给备好房子,外加六万六的彩礼钱。” “你妈当我是财神爷!当你是还珠格格呢!”我大怒,“这婚你爱结不结。我还不信了,不结婚能憋死。” 小鱼沉下脸:“怎么说话呢?一点不懂尊重老人!”见我不语,她马上笑魇如花地伸手拧我脸蛋,“我知道你没钱,所以我跟我妈说先结婚,等你有钱了再补交彩礼。” 我用鼻孔哼哼:“彩礼又不是罚款,还用补交的?” 小鱼又变脸:“那我一个花朵似的姑娘把几十年的青春交给你,你分文不出就拿回家做老婆?有这等好事吗?我妈说了,不要彩礼会被婆家瞧不起的!” 我说:“我又不是娶你妈!你妈管那多事干吗。”
小鱼闭着嘴巴,鼻孔呼呼地出气。我知道她生气了,但是我不想当着这很多人的面哄她。小鱼果然抄起面前的水杯朝我扔过来,我早有准备身手敏捷地躲过去。等我再看发现她不见了!我崩溃,为什么女孩子一生气就逃跑呢?累得男朋友费劲巴拉地满世界寻找。 我追下楼,不见小鱼的踪影。四周夜色弥漫,对面裕西公园安宁静寂,游人稀少,大冬天的谁晚上出来逛公园啊。我溜达到公园门口,打算坐57路公交车回家。大家冷静下也好,女人生气的时候不要理她,等她平静了会比较好哄。 我孤独地站在候车亭下,夜风扑面,眼前超越健身俱乐部的霓虹灯闪闪烁烁,透着一股子诡异。远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迈着方步唱着小曲走过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我心想老先生还会唱昆曲《牡丹亭》呢,雅人啊。 等老人走过去,又过来俩小情人。女孩子齐眉刘海眼睛大大,男孩子气质沉静身材瘦高,算是一对壁人。两个人手牵手,甜蜜依偎。我嫉妒得嘴里流酸水,小鱼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小乌依人地偎过我!就会拿水杯砸我。 女孩凑到站牌前看行车路线,忽然问我:“大哥,15路车是通往哪里的?”我忙不迭地说:“火车站啊!你们外地人吧。”她甜蜜地对我笑笑:“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啦,都不知道是通往哪里的。” 15路车很快到站,小情人上车走了。我还望不见57路车的影子,恨恨地想那些司机都死翘翘了吗? “超越健身”的霓虹招牌还在闪烁,我烦躁地转来转去。远远的一个人影过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又是那个唱昆曲的老人。我看着他走过去,忽然觉得奇怪,老人两次都由西向东来,那他刚刚是从路对面返回去的吗?估计我光注意小情侣了,没有看到他。 老人走了,应该说再次走了。我忽然间大汗淋漓!——因为我又看见那对小情人正甜蜜依偎着向我走来。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他们窃窃私语。女孩子凑到站牌前看行车路线,转头问我:“大哥,15路车是通往哪里的?”我结结巴巴:“火……火车站。”她甜蜜地对我笑笑:“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啦,都不知道是通往哪里的。” 15路车再次到站,小情人上车走了。我想刚刚肯定是出现了幻觉,小鱼拿水杯砸到了我的头,导致我脑神经暂时短路出现眼前的状况。我记得有个医生朋友讲过,人有时候会出现眼前一切曾经经历的错觉,他还用科学理论为我详细解释了缘由。对,是错觉。我安慰着自己。 我终于看见57路车摇摇晃晃地驶来,可是我也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唱着《牡丹亭》向我慢慢走来!我呼吸急促、连滚带爬地蹿上57路车,司机莫名其妙地看我,我大声质问:“你们怎么回事!多发几趟车会死啊!”
我摸着怦怦跳的胸口,心说见鬼了。车到终点站小谈村,我抬腿下车,却见那对小情人正笑吟吟地站在路边,我瞬间崩溃。 女孩子说:“大哥,吓到了吧?” 我大口喘气,说不出话。 男孩子开口说:“大哥,我们是河北电视台生活频道《新鲜361度》栏目组的,今天您经历的一切是我们栏目策划的一个活动,看看大家对生活里的奇异现象有什么反应。您可能被吓到了。” 我恨不能挥拳打到他的鼻梁上,搞这种无聊游戏很好玩吗?男孩子递给我一张名片:“我叫朱焱,是省台的记者。我们剪辑好片子会通知您过去看的。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我愤愤地接过名片胡乱塞进口袋,看在你丫比我小又长得帅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隔天早上起床,头痛欲裂。我恍惚记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不由愤怒,被人晃点太丢份了!电视台也不带这么玩的。我从手机里调出高中同学赵灵灵的电话,她大学毕业后分在省台经济频道做编导:“美女,我要跟你投诉个事。” 赵灵灵还没睡醒:“杨晓风你真讨厌,这么早干吗啊?” “你们电视台不能这样愚弄广大人民群众啊,搞个节目大半夜地扮鬼出来吓人,幸亏我心理承受力非常人可比。” “说什么呢?”赵灵灵困惑。 “说你们那个《新鲜361度》的节目,还有那个叫朱焱的记者!” 赵灵灵沉默了会:“这个栏目不会播了。第一期刚录完主持人和外景记者朱焱就出车祸去世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从床上蹦起来:“朱焱去世了?逗我呢吧!昨晚我还看见他,跟一个大眼睛长头发的女孩子在一起。” 赵灵灵说:“不可能!大眼睛长头发的女孩子是栏目主持人,也是朱焱的女友,两人都没救过来,三天前就不在了。” 我扔掉电话,哆哆嗦嗦寻找朱焱的名片。那张雪白的纸片上,写着《牡丹亭》里柳梦梅的唱词:玉人何处?玉人何处?近墓西风老绿芜。《竹枝歌》唱的女郎苏,杜鹃声啼过锦江无。一窖愁残,三生梦余。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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