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 被迪士尼糟践的好题材
好莱坞那扯淡的东方幻想。
文 | 清晏 编辑 | 沈小山
为支持刘亦菲,狠心给Disney+充了钱。
却花钱买了个失望。
相信大家已经看过很多与之相关的吐槽,从美术到故事、从动作到人设,槽点全满。情绪激动的观众,甚至能从失望里生出对迪士尼的愤怒,斥责他们的太过傲慢。
尽管我也很失望,但并没这种愤怒。
相反却失望得很愉悦,因为终于可以借《花木兰》去证明,近些年以迪士尼为首的好莱坞,在故事和表达上令人堪忧的堕落水准——比如逐渐在全球通行的病症:
用成长偷换精神困境。
在《花木兰》里,这个成长就是刘亦菲在「气」和「女巫」的舆论环境里,为了追求「忠、勇、真」,果断公开自己女儿身的事实,丢盔卸甲后重上战场(电影她是真的把头盔、铠甲、护腕之类的军事护具都脱掉扔了),自此开挂赢遍全场、拯救皇帝、给家族带去荣耀。
这就是花木兰的成长:冲破世俗偏见,追求真实自我,然后去保护一个胡子长到鼻孔里、看着就像大反派的皇上。
在影响着当代中国电影人的《故事》一书里,大忽悠麦基用「人物弧光」描述这种成长,教唆电影人去相信:「优秀的作品不但要揭示人物的性格真相,还要能展现人物本性中的弧光变化,无论变好还是变坏。」似乎主角不成长,或是这个成长过程不够清晰明朗,就称不上是好作品。
麦基的人物弧光理论,和花木兰的成长,都很扯淡。
它们集中代表了当下越发糟烂的爆米花电影的趋势:在简单粗暴的人物弧光上,堆砌眼花缭乱的视觉特效和奇观,或是越发曲折离奇的叙事结构,然后来个Happy Ending。
这可能是当下迪士尼甚至好莱坞,给全世界影迷注射的最大剂量的致幻剂:一个人受尽磨难,不断逼近本性中的真实自我,凭此成为人生赢家。它让你相信你是被压抑的、生不逢时的,认清自我后可以爆发最大能量,甚至担负起拯救地球乃至宇宙的使命也不为过。
它的扯淡在于背离了人生真相,让人在自以为能获得新生的成长过程里,捕获到一丝人生赢家的虚幻和甜美。
人活于世的更大困境在于:即便认清自我,甚至竭力激发或是避免,依旧难逃被生活蹂躏的真相。
新千年后的好莱坞爆米花电影里,表现主角之于这种困境的最成功形象,当属克里斯托弗·诺兰的《蝙蝠侠:黑暗骑士》。
《黑暗骑士》说的是两个英雄的痛苦和失败:一个英雄是蝙蝠侠,他得去承担那些原本不属于他的罪责,以万人唾骂的反面形象存活于世,只是为了让民众易碎的正义信仰不致坍塌;另一个英雄是小丑,他坚信人性无非一片趋利避害的混沌,只要给予适当的压力和诱惑,人都会变成残忍嗜血的动物——这个故事的结局,没有皆大欢喜的成功:蝙蝠侠背负骂名,消失于哥谭市,小丑则在人性实验失败后,被关进精神病院。
这种即便没有成长弧光也让受众感同身受的故事脉络,比麦基理论、《花木兰》转变有着更为深远的叙事传统。
比如希腊神话里,出生即被抛弃的俄狄浦斯,并没能逃过弑父娶母的命运。在这个过程里,他只有生理机能上的成长和转变,却丝毫无碍于他成为世界艺术和文学里,后人无法逾越的主角形象。这是因为,它挖掘出困于人生的我们,无法摆脱的命运困境。
还有梅尔·吉布森根据《圣经》拍成电影的《耶稣受难记》,更是经典的叙事模板。作为圣人和救世主的耶稣,被当局戴上荆棘做的王冠、背上沉重的十字架,更用带着铁刺的鞭子抽打,他都没有放弃对上帝的信仰,只是在痛苦中呻吟着:「仁慈的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故事的主人公,既是为了自己与全世界对抗,同时也是在为他们坚守的价值观与全世界对抗。
而人物弧光理论最具迷惑性的地方在于,它把主角面对精神困境时的痛苦抉择,外化成了人物最初的傲慢或颓废,中段的挫折和受难,以及结尾的成长和最后的成功。
《花木兰》就是比较典型的样本。
不过很可惜,即便在靠拢人物弧光理论的操作上,《花木兰》也做得很失败。你看不透她转变的核心驱动力,究竟是为了家族还是自我,抑或是被反复提及的「忠、勇、真」的信念。似乎只要花木兰被叙事逼迫着转变,对主创来说就足够了。
这就错过了《花木兰》最值得挖掘的核心内容,也就是花木兰个人的精神困境:一方面是她替父从军时孝道至上的信念,与随时毙命的凶险的生命冲突,另一方面是她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理想,与她在男性为主的战场上的身份冲突。
电影丝毫没有这方面的野心,它更在意的是如何让花木兰在一场大战里,找回自我。所以当花木兰褪去戎装,变回女儿身,上至李连杰的皇帝、中到甄子丹的将军,下及同时入伍的战友,没有人表现出更大的震颤,就像他们从开始就知道剧本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一样,表露的无非是走过场的驱赶和接纳,仅此而已。
电影的企图是,要去展现女性在觉醒的时刻,怎样遭受来自父权世界的非议和迫害。这也是巩俐女巫角色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她是花木兰的另一面,诠释着女人被打压时的邪恶和凶狠。但同样很可惜,主创依旧没挖掘出花木兰和女巫之间的互动。
它让花木兰错过了直面自己阴暗面时的惺惺相惜和惊心动魄,取而代之以毫无新意的动作场面。
《花木兰》的另一处失败是,在没能抓牢花木兰转变的内因之余,连对其形成合围的外力也是无效的。这就是它对战争的幻想,有着帮派之间黑吃黑的游戏感,让战争之下保家卫国的壮烈,成了一场保护皇上的安保计划。
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不在于他干掉了怎样穷凶极恶的敌人,而在于他从敌人受众拯救了什么。
《花木兰》的故事背景就是,她要替父从军、保家卫民。但电影却把花木兰变成了保护皇上的宫禁侍卫、让流血战争变成了私人恩怨——当影片这么做,就意味着它放弃了表达,因为反派不过是个在建筑工地上对着皇帝打呲花愣头青,这让花木兰要捍卫的人民成为背景。
回到最初的《木兰辞》,花木兰替父从军是为战乱,而朝廷征兵居然到了连体弱多病的老年人都不放过的程度——这里透露出的信息是,彼时的朝廷横征暴敛,有着视人民如草芥的蛮横和腐朽。
在这个背景下重新审视花木兰,更能体悟到她近乎腹背受敌的悲壮感和正义性。倘若电影既坐实了战争对人民的伤害,又凸显出君臣无道、纲纪倒转的事实,那花木兰面对整个世界都在沉沦的孤立无援、生死与共,才更显得有价值、有重量、有意义。
但太可惜,它沉溺在好莱坞对古代中国的猎奇里,又为之嫁接一个混沌不明的寻找自我的价值观,最终沦为一场国际影迷都参与其中的吐槽盛事。
《花木兰》(Mulan)
类型: 剧情 / 动作 / 冒险 / 古装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中国大陆
语言: 英语 /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20-09-11(中国大陆) / 2020-09-04(美国网络)
来源 |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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