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蕾 我没法不专业
敏感和洒脱这两种看起来不太沾边的个性在郝蕾身上得到了一种奇妙的统一,郝蕾说:“如果作为一个演员,不具备一点敏感度的话,那是老天爷不赏你饭吃。”
郝蕾在电影《亲爱的》中饰演一位痛失爱子的母亲。
在“国庆档”的两部“大片”《黄金时代》和《亲爱的》中,演员郝蕾都担纲重要角色,一个是硬朗通透的传奇“女战士”丁玲,一个是为痛失爱子而崩溃的普通人母鲁晓娟——两个角色与过去郝蕾所塑造的“文艺女青年”们最大的不同在于,这两个都是有原型的人物。《黄金时代》还在拍摄时,郝蕾曾坦言“演一个存在过的人物是一大挑战”,而当作品完成后,她再谈起塑造角色的过程也不过就是自己专业上的常事,没什么特别的。后来她成了一对双胞胎的母亲,媒体开始将她塑造鲁晓娟的成功归结于为人母的亲身体验,这时候,郝蕾又再度强调,“表演是特别专业的一件事儿,并不是说只有当了妈之后才知道怎么演一个母亲。我希望你们这次一定要跟读者解释一下这个问题,省得我以后又被问这样的问题”。
对郝蕾的专访在酒店房间不算宽敞的洗手间里进行,早报记者顺势往马桶上坐,她还叮嘱助理拿块浴巾垫着,说否则“太凉”。而到对话正式开始,她几乎是每一个问题都是脱口而出。这一方面的确是因为郝蕾的思维敏捷,且对诸多议题都早有思考;另一方面,也有许多问题是因为固有的“标签”和公众认知,让她已经听到问题就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反弹机制”。
但无论聊具体的作品、角色,抑或对自身的认知或事物的看法,“专业”是郝蕾在采访中始终强调的关键词,也是她从艺将近二十年来唯一在意的事情。某种程度上讲郝蕾尚未大红大紫过,许多导演评价她是“被低估的大陆最好的女演员”,她对此也不在乎。“每个人生来有他的任务,我觉得我的任务就是演戏。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演到80岁,就不会在乎眼前一朝一夕间发生的事。”因为有这样的一句话“打底”,无论是娱乐圈的名利,过去角色的争议抑或曾经情感的波澜起伏,便都“不是事儿”。
说《黄金时代》:丁玲通往电影的最好途径
电影《色|戒》公映后,曾有记者问郝蕾,“同样是演尺度较大的戏,汤唯得到的要比你多,你是否会不平衡?”如今,一部《黄金时代》让两位“文艺片女神”在银幕上相遇,汤唯是命运多舛的“文学洛神”萧红,郝蕾是完成了从“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将军”转型的丁玲。
郝蕾是明星云集的《黄金时代》中第一个签订合同的演员,编剧李樯称她是“丁玲通往电影的最好途径”。
郝蕾身上有一种尖锐而生动、感性与力量兼具的气质,之前也有许多革命者的角色希望找她出演。“我觉得我比较适合演川岛芳子。”郝蕾说,大多数的革命者角色都因为太过脸谱化而被她拒绝了。她表示接下丁玲一角,最直接的原因是许鞍华,“只要是她的戏我都不会拒绝,我一直很喜欢许导。”不止许鞍华和李樯觉得郝蕾像丁玲,许多人都这么跟郝蕾说。“你说哪里像呢?长得肯定特别不像,时代也不一样,什么都不一样,所以可能是这种精神吧,这是一种可能,我看完了书觉得有某一些地方,比如对人生的选择是非常像的,那种独立精神是非常之相像的。”郝蕾这样总结自己和丁玲的相似之处。
郝蕾读《风雨中忆萧红》,读出丁玲“是用一个高于‘生命的消逝’的状态去看待萧红生命的结束的,她认为她是很明白萧红的,可是萧红自己不一定明白”。比起萧红,显然郝蕾更接近丁玲,“戏里面有一段丁玲的台词,意思是说:因为她一直在延安,所以她对生活是非常粗糙的,生活就是生活。但那时候萧红还沉浸在很情绪化的状态里,今天可能跟萧军吵架了就不高兴了,明天心情好又开始跟大家唱歌了。这相对还是比较情绪化和小女孩的,是那样的一种文艺女青年。所以这就是从人物、剧本,乃至我和汤唯两个人的一些差别。”
郝蕾认为自己跟丁玲还有一个共通处,“丁玲即便觉得很不高兴,但那也是属于自己的,‘希望我把我的快乐跟你分享’。如果比惨的话,她比萧红惨多了,但是生活还要继续,所以那些悲伤是属于自己的,而面对所有的革命战士,就真的像一个太阳一样,把阳光洒给每一个人,这种感觉非常好。”
一部分人并不接受影片“先锋”的“跳脱”表现手法,而郝蕾认为这恰恰是影片最打动人的地方,“其实说起来可以很深奥,是一个哲学层面的问题——人,我们大部分的时间是用‘时间’去考虑问题,但从来没有用‘空间’的价值观去考虑过问题。简单来说,比如你置身于当下这个困难,如果你能思考到,其实灵魂的解放就是另外一个空间,就不会那么困苦,对吗?当然这些还不能解释这个剧本,因为这个剧本的复杂性太强了,它的哲学性太强。说到萧红这个人物,有的人觉得她英年早逝,有的人可能觉得她活得太短,但是在她有限的生命里面,她是非常华彩的。”
说《亲爱的》:拍完发现原型和自己演的一样
在另一部作品陈可辛的《亲爱的》中,郝蕾在镜头中显得有些臃肿,同时散发出不同以往角色的市井烟火气息。
此次的两部电影都是与香港导演合作,“陈可辛导演有好莱坞经历,我没去好莱坞拍过戏 ,但我的感觉是,他们更接近好莱坞的生产机制。比如他们的决断,表现出自己想要的,比如陈可辛拍完几条后,会明确告诉我会用哪一条,这点还挺让我意外的。许鞍华也是如此。第六代导演就比较接近于法国新浪潮,相对温吞一些。”
对于鲁晓娟这个角色的塑造,郝蕾有些得意。因为最初拿到剧本时对这个人物形象的认识相对模糊,直到演完,郝蕾见到鲁晓娟本人,竟然发现那是和她塑造的是极其相似的人。“她是一个不太会表达的人,默默站在一边,她的很多态度是埋在心里的。我记得有一场戏,是她去参加被拐卖儿童的家长聚会,人家让她说点什么,她什么都没说,但是她突然又特别崩溃。”这种克制的表演是郝蕾领悟到的更高的境界,“克制是一个特别高级的境界,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表演中。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对表演认知的成熟度,可能更加喜欢克制了。”
在经历过与邓超、李光洁的感情失败后,郝蕾在去年夏天成为一对双胞胎的母亲,丈夫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也许是过去总给人气性太盛的印象,又或者有太多的先例告诉我们,一个女人一旦为人妻母,心境上总会起些变化,变得更安宁温柔起来。郝蕾斩钉截铁地坚持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当然对某些感情的体验会更直接,但不太会因为某一种身份的突然存在或者转变而受到影响,只是对这两个孩子来说我多了一个身份——母亲,我还是一个自我意识比较强的人。我也希望以后不要再被问同样的问题了。”
说自己:生就是最好的安排,没有逢不逢时
郝蕾身上有两种特质,一种是敏锐,无论对角色的捕捉还是对生活的洞见,早年她说,对自己不喜欢的地方可能是太敏感,又容易想得多,可是很多事情多想无益,平白让自己受累;同时她又有洒脱的一面,对许多事情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对于经常被贴上的“文艺女青年”标签,她觉得无奈,“首先我对什么是‘文艺女青年’的概念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我不喜欢这称呼,也不喜欢别人给我贴标签。而且我看到的所谓挺文艺女青年都‘不太正常’,而且有点‘事儿’,不踏实。我不是这样的人,自己是个粗线条,藏不住事情。文艺女青年那些风花雪月跟我不太沾边。”
有意思的是,敏感和洒脱这两种看起来不太沾边的个性在郝蕾身上得到了一种奇妙的统一,郝蕾说:“如果作为一个演员,不具备一点敏感度的话,那是老天爷不赏你饭吃。至于说看得开,人的性格都是很复杂的,这就是我性格当中的一个侧面吧。”
直到现在,郝蕾依然坚持平时出门不化妆、不戴墨镜,她不愿把自己当明星,说“生活就是生活”。在对生活随性的同时,她对自己又有着严苛的标准,谈话中说到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她会从“作为一个艺术家”的角度开始说。正如一直以来她给自己定的目标——被写入表演的教科书。问她难道不觉得“教科书”也许意味着教条或程式吗?她严肃起来:“必须要有教条,没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没有布莱希特,哪有今天的表演学,每个人都根据时代的不同而开创一些新的东西,但我们不是凭空升起的表演意识,在大师的肩膀上赋予表演一些新的东西。”说到这里,郝蕾突然话锋一转,“哎呀,我觉得今天这个时代我在接受采访时还一本正经地跟人掰扯表演理论,我觉得我真是‘责任重大’,现在每个人都在讲八卦,每个人都在讲拍戏的时候明星之间的互动趣闻,没有一个人真正在说什么是表演。大家真的不关心这个,所以我也不怨观众,不怨媒体。”
问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样的坚持在今天的娱乐时代有些“生不逢时”,郝蕾的回答是,“没有逢不逢时,你生了就是最好的安排。”不过她还是坦言,“就是有点累,因为你想要的东西是个极度专业的东西,而其他人不关心专业的东西,又一定要以非专业的东西来对你的专业品头论足,可我从小到大都是专业的,我没法变得不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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