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怪兽阿佧 身边以粤语歌为核心的广东乐队几乎是零
澎湃新闻记者 钱恋水
站在远处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风靡整个华语地区的粤语歌只是一阵转瞬即逝的浪潮。最后的浪潮正从我们的脚背退去,谁知道下一波浪潮会何时再来。
身处其中的人,孤独是难免的。陈伟嘉(Gary Chen)是广东人,做过好多份工养他的正职——音乐。他做粤语dream pop,偌大一个省,同道却寥寥。
2007年他开始做一支乐队,主角是外星小怪兽“阿佧”。所有的音乐故事都从阿佧的角度展开,ta讲述各色人类情感和社会景观,吃掉忧伤,抚平不安的情绪。乐队的名字就叫“怪兽阿佧”(Monster KaR),专辑出到第四张,成员阵容更迭至第三代。
“怪兽阿佧”Logo
这支乐队好像粤语歌浪潮的漏网之鱼,别人都随潮水退去,它还在不知今夕何夕地低唱情感满溢的歌,性感得不得了。历任主唱都是女声,陈伟嘉说,这是因为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小女孩”。
粤语女声总有一抹斜阳的感觉,dream pop的编曲仿佛专为捕捉这种脆弱质感而生,像银鱼追逐着斜阳跳跃的海面。
要注意的是,虽然听上去相融无间,怪兽阿佧其实从未进入过港乐的工业体系。这份自由让小怪兽在地球嬉游了13年,不用费力挤过好不好卖的窄门。它可以定定心心地创造一个美学世界,包括视觉设计、周边、叙事方式,还有最重要的,现场的美学。
怪兽阿佧最新的一张专辑《笠云岛》今年七月出版,将很快开始全国巡演。一首一首内敛的粤语歌(阿佧在地球上收集的12个情感故事)被编织进一部音乐剧。音乐剧分为五章,插入栋笃笑、广播剧等元素。
他们不想只做台上奋力演出的乐手,唱大部分人听不懂的歌,和观众疏远。粤语歌针脚细密的词和曲需要沉浸其中才知其妙,为此乐队准备了两个版本的旁白和动画,帮助观众进入情境。
多年前认识陈伟嘉的时候,他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坚持人跟人之间最好见面交流,胜过各种隔空对话。怪兽阿佧的背后,原来是这种老派作风和对交流的强烈愿望。
怪兽阿佧演出现场
澎湃新闻:没有“怪兽阿佧”的存在,《笠云岛》包括你们之前的专辑也是可以独立存在的。用干涩的描述来说,这是一支做电子摇滚/流行风格的粤语乐队。为什么要创造阿佧呢?“怪兽阿佧”的概念,对07年至今的创作到底有什么意义?
陈伟嘉:自始至终都以阿佧Monster KaR为蓝本,做出音乐的形态,它是一只来自外星的小怪兽,它不是不喜欢笑,只是害怕露出可怕的虎牙;不是喜欢寂寞,只不过不乱交朋友……
开始的时候会把小情绪,及伤感寄托于阿佧,然后幻化成忧伤的小怪兽,以音乐的方式讲述不同的人类情感故事,多年以后没想到它创作出一系列有故事的治愈系音乐,主角就是阿佧。
它其实是一只“治愈系”的小外星人,它感受着人间的人类的情感,专门吃掉人类的负能量,不安的情绪。由于创作人母语为粤语,因此用以大部分以粤语为主的方式去创作音乐。
澎湃新闻:对非粤语区的人来说,粤语indie rock萎缩得很厉害,能传播出来让我们听到的很少了,最近几我年听过的好像只有麦浚龙的几张作品,去年工工工那张《幽灵节奏》也很喜欢。你更熟悉,介绍一下近年的粤语indie音乐情况吧。好像是Hip-hop更发达一点?
陈伟嘉:其实在身边认识的以粤语歌曲为核心的广东乐队几乎是零,基本是孤独的,这很难想象吧?认识的更多的是来自香港的。以普通话为标准教学之后,就算会粤语的广州人,思考和文字表达方式也以普通话为标准,很难写出粤语词了。加上广州本土做乐队的音乐人本来就稀少,所以只会剩下一些粤语说唱歌手。
我们可能都会在埋头苦干做自己的音乐,也没作为一个旁观者观察独立音乐的情况,但感觉在粤语地区indie如你所说是有下滑的迹象。Hip-hop由于操作性比较简单,所以在粤语地区还是比较容易走出来的。
澎湃新闻:我们多聊一点粤语歌吧。我这一代(80后)的成长过程中听过很多粤语歌,最吸引我的一点是它讲再悲惨重大的主题,用的词句也很含蓄,但讲哪怕是最单纯的情感的时候,又常常狠厉凄切。你们的音乐也给我这种感觉,能给我描述一下这种独特的美学吗?
陈伟嘉:无可否认,港台音乐和粤语歌在时代的发展深深地刻入了心里,1980-90年代的粤语流行歌也是影响全国人民吧。而学习西方摇滚或电子音乐的新型风格,与粤语词曲带来了十分奇妙的碰撞。粤语的歌词有九声调,用起来会有韵味,有时候更能体现出有些古文宛若的感情,无论是悲伤或是快乐都很婉转地表达出来,也大概是这样,能产生很多动人及独特美学的作品,而粤语歌的画面感我觉得是无法被取代的。
澎湃新闻:有哪些港乐对你的影响比较大?非港乐的呢?
陈伟嘉:像小时候四大天王时代流行音乐,Beyond乐队、达明一派乐队、人山人海(厂牌)的作品都对我有很大的影响。英国音乐对我青年时代富人影响也非常有颠覆性,像Radiohead、Blur、Suede这样的乐队。现在比较喜欢听作曲家的前卫现代音乐,比如德国的Nils Frahm是我的心头好。
怪兽阿佧
澎湃新闻:你们的乐队是摇滚乐队编制,用到合成器。我感觉粤语indie rock有一个特点,就算用到很多电子,也是色彩性的、叙事型的、服从于旋律的,一首歌里还是旋律最大。你们的编曲,是否也遵从这个特点,都从旋律出发?
陈伟嘉:怪兽阿佧的音乐是从画面和场景出发,其实会先想到一个故事情节,然后无论是旋律,歌词,编曲都遵从怪兽阿佧的故事本体来延展,制造一个想象的空间来叙述故事,有点像电影的配乐。
澎湃新闻:怪兽阿佧现在是第三代阵容吧,每次迭代,它的面貌发生了哪些变化?为什么主唱都是女声?
陈伟嘉:在创作开始的时候,大概是2007年,我们尝试用男声来演绎作品,但由于鼓,贝斯,吉他及电子合成器很多频段都在中低频,男声音域基本是淹没在乐器配器里的。另外Monster KaR的音乐风格一开始就以Dream Pop的类型开展,女声飘逸感十足的形式更能代表阿佧的类型,而且我心里也住着一个小女孩,创作上毫无疑问地会选择女声为表达的核心。
澎湃新闻:你的主业好像是设计家具,用主业来养音乐?你的设计和音乐,有没有什么共通的地方?它们之间的错位和互补在哪里?
陈伟嘉:回看这些年,我也做过广告,媒体,设计师,品牌及中古家具,唯一能保持不变的是一直坚持做音乐,所以说音乐才是我的正职,其它算是兼职来养我的正职吧。
音乐创作是很感性的东西,而设计是特别理性的思维;感性的创作和理性的设计铺排能结合让作品完美地呈现。
澎湃新闻:我很好奇,怎么把栋笃笑等形式嵌入你们的音乐剧live形式?你们的歌词不是那么好懂(尤其对不懂粤语的人),一般音乐剧里的歌都非常通俗易懂。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陈伟嘉:因为除了音乐以外,还想讨大家开心,这大概也是用音乐治愈的一种吧。表面上很冷酷的乐队,想和大家更加亲近一点,让除了音乐以外想来的朋友都笑出快乐的夜晚。
这次音乐剧场,我们制作了两个版本的旁白和动画,都配有字幕,类似电影一样,穿插在音乐Live当中来表达整个演唱会的整体。当然如果在非粤语地区,大家如果喜欢粤语版,我们也可以变更。这次也会通过视觉和VJ及舞蹈艺人合作的方式,相信会呈现出一个特别的Live现场。
澎湃新闻:这轮巡演再次和VJ苗晶合作,中间隔了这些年,你们都有了成长,各自对现场视觉的看法有什么进步了?大家如何合作搭建出这轮巡演的视觉设计?
陈伟嘉:我和苗晶是好朋友,在2010年愚公移山专场时候有和他紧密合作,后来他去了纽约深造,而我也从事音乐制作及类似的设计创意工作。然后我们再相遇的时候依然是充满热血激情的大人,相信这次的合作可以改变一些人对乐队现场的观感,也是一个大进步。
我和策划团队会把整个音乐剧场的故事,音乐乐器铺排,配音,基础动画处理好,然后把剧本交给苗晶,他来根据严密的框架写视觉效果程序,配合灯光师特别打造的灯光装置设计,我也很期待观众看到听到现场时候的震撼体验感。我很激动。
《笠云岛》专辑封面
澎湃新闻:你的朋友圈一直是积极饱满的状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记得你讲过,认识人最好是当面交流。你对人跟人之间的交流是一直抱持这个看法吗,从来不会有厌倦的时候,一直都那么精力充沛吗?
陈伟嘉:感激不尽上天还能赐予我正能量可以到现在每天都做着热爱生活的事情,我记忆力不好,朋友圈大概是我记录日常笔记的一种方式,大概也没需要赞或评论。
人与人之间最美好的是当面交流,但互联网时代这变得很奢侈。如果遇到想交流,有意思的人,当面见面聊天是最简单而充满活力的事情。
近年来精力感觉没以前那么充沛了,所以会集中做少量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过程中是充满力量的,就好像孩子在玩他们喜欢的游戏,不会累的。
澎湃新闻:看到一条,“摇滚音乐教会我处事的风格,以及如何选择适合自己的朋友和伙伴”,怎么讲?
陈伟嘉:现实社会大部分人都是戴着面具做人的,更多的都是灰色形态,而摇滚音乐强烈建议要有黑和白,一些做人态度也会变得越来越尖锐对立。摇滚音乐教会我怎样带眼识人,以及比较真诚地去直面一些做人处事。虽然这样常给自己碰钉子,但大概也没办法和所有认识的人交朋友,所以摇滚音乐教我分类,把不喜欢的类型的人舍弃或屏蔽,给自己留更多空间在生活和喜欢的人身上。
责任编辑:陈诗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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