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 《八佰》造梦师的创作信念
大家好,我是林木,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的美术系,从事电影的美术指导和造型指导工作,参与过《杀生》,《北京爱情故事》,《火锅英雄》,《一出好戏》,《八佰》等影片的制作。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关于我对电影美术创作的心得。
生活中总有人问我,电影美术究竟是做什么的?在我的理解里有一种概括的说法,就是在电影画面中,除了演员的表演以外,其它所有的元素都和美术有关。比如说最直观的场景环境,时代背景,色彩和质感的处理。还有演员在环境中的造型,所有陈设或接触的道具,以及雨雪风沙等气氛的营造,这些都是需要美术师去设计和把控的。
拍南极绝恋的时候,故事从头至尾几乎都发生在南极。导演吴有音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念想,要去南极实地拍摄。
看着地图上那一片雪白神秘的大陆,每个人似乎都有了一种信念,这让我们有机会去经历剧中人所经历的体验。很多时候我们是在用镜头伪造一种真实,通过电影表达某种情感或者信念。
说到信念呢,一定要说到《八佰》。拍摄场地一直是个难题,因为主场景不仅需要足够开阔的空地,便捷的交通与施工条件,还需要附近有天然的水源,来解决挖掘人工河道引水的需求。
美术组先是用电脑建立了3D的场景模型,包括四行仓库的一个可拆解的模型,仓库的每一层都可以拆分,这样的话就可以逐层打开,让导演和主创们在模型里更直观的来讨论空间关系,研究演员的调度和拍摄方案。
南北岸从设计原则上并不完全一样,北岸大的设计原则是更偏重于写实的,力求还原战争的残酷性。而南岸为了表现它与战争的反差,更偏向于写意风格。 为了考证仓库内部结构,我们去现存的四行仓库原址寻找答案,但它内部经过解放后多次的改建、装修,早已面目全非,仓库的内部资料完全没有线索可循。于是我索性根据故事剧情和人物的角度出发,打破常规仓库单调的结构,重新设计了四行仓库的内部空间。
真实的四行仓库是一个整体,中间并没有空隙。但我把仓库分成了东、西两部分。西楼更偏重于战斗,几次惨烈的攻坚战都是发生在西楼。而东楼设定为银行办公区,而不是仓库。东楼更多是传达精神层面的戏份,在功能上偏重于谢晋元的指挥部,比较内心、抒情的戏都发生二层,一层大堂被用做伤员手术疗伤和安放阵亡战士尸体的区域,有情感暗示的皮影戏也是在这里。
《八佰》不仅仅是为了再现历史上苏州河北岸的这场战斗,对南岸旁观者的刻画,可能在某种意义上更重要。只要在街道上可以看到的门窗或店铺,我们都做了内景,这让演员和工作人员进入现场就会有一种归属感,包括那些没有台词的群众演员们,都相信自己就是身处那个时代那个地点的一分子。
美术另一个繁杂的任务是道具的设计。尤其像《八佰》这样大体量的写实风格影片,涉及到的道具是海量的。你所有能想到和想不到的生活细节都离不开道具的设计。而战争片还有一个挑战,就是武器装备。武器细节一直是国产片的软肋,以往的很多影视作品不太考证准确的资料,比如说像日军的99式轻机枪经常会在抗战前期的作品中出现,但实际上,99式轻机枪是在1939年才开始服役。所以我们专门复原了96式和大正十一式轻机枪。这种细节可能普通观众不会在意,但是看电影的会有很多军迷和专业人士,他们会关注这些细节,所以我们希望每个道具都经得起推敲。 包括94式轻装甲车,我们完整复原了两辆,可以在战场上行使、有爆破场面也可以遥控,所有的细节都是一比一还原。94式战车在以往战争片也出现过,但几乎没有等比例还原过,因为它实在太小了,几乎超出了对坦克的认知。正是有这样的真实数据支撑,我们才有把握去还原历史。
《八佰》在抒情的段落有一场梦境,小湖北恍惚中看到哥哥化身为赵子龙,义无反顾地冲向千军万马。原本的设计我想象是剧中人穿着古代战场真实的铠甲与敌军对峙的写实画面,在拍摄过程中这个桥段曾经为取舍动摇过,我特别喜欢这个梦境的情感表达,坚持希望把它拍出来,后来跟老虎逐步地讨论,导演直接采用了南岸戏台上的国粹京戏造型,更加完美地把皮影戏,京戏和古战场串联起来,完成了主人公精神层面蜕变的写意影像。当创作者集体注入了情感它呈现的结果就一定会很动人。
节目的时间有限,就不在这里讲解太多美术设计的细节了,我更想说的是两次幸运的记忆,一次是在宁波拍摄城市废墟的时候,为了那场景,我们大胆的利用市中心的一个拆迁小区改造成了1937年的上海战场。这个奇思妙想的难度是非常大的,但为剧组节省了很多预算和时间。到了拍摄那天,气象预报宁波突然有台风来袭,我们当时非常紧张,因为拍到一半的时候如果台风来了我们的场景就毁了,包括在楼顶做的飞机残骸也会被吹散,大家提心吊胆的抢拍,台风之前的雨先下起来了,正好是我们希望的雨量,现场负责雨效的部门都省了,而台风却神奇的绕过了市区,躲开了!这场戏顺利拍完。仿佛老天都在保佑着《八佰》。同样神奇的是,拍结尾冲桥的重场戏的气氛,拍摄方案是人工造雪,苏州往年极少会降雪,雪效团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很难把那么大的场面下均匀,如果出现失误可能会影响整场戏的效果,重新拍一条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和成本。然而到了实拍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雪,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我们真的感觉上苍有灵,是先辈和英烈在冥冥之中帮助《八佰》,我们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经过累计三年多时间的创作和坚持,让我看到了一个庞大团队为一部电影付出的情感和心血。大家通过参与了解了这段历史,深深地被真实的故事和鲜活的人物所打动。大家投入到工作,似乎都带有一种信念和使命感。从主创到工人,从明星到群众演员,每个人都忘掉了日常的标签,完全进入到角色,这种情感和信念会感染到周围的人,使整个团队形成一种凝聚力。
《八佰》公映后,形成很大的社会反响和话题。有一天在新闻里,我注意到在上海四行仓库旧址的墙脚下,摆满了鲜花,蜡烛,还有烟卷和酒。人们从各地来到这里,自发的去缅怀英雄,纪念馆门口参观的人排起了长队。看到这些我特别欣慰,感到自己做的这件事特别有意义,无论电影票房高低,能够带给观众客观的思考,带给下一代孩子积极的正能量,那么我们付出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都说电影是造梦的工程,美术师们就是梦境的设计者。记得每次到了电影杀青的时候,我心里都会有种失落,不希望梦就此突然结束。因为我们真实地投入了情感,因为我们抱有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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