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磊 动画好不好和材料无关
雷磊的动画作品色彩丰富,画面感极强。对他来说,创作中最关键的是“你要表达什么”。由上至下分别为动画片《这个念头是爱》、《彩色魔方与乒乓球》,红蓝铅笔画《鸭梨还是外星人》。
1985年出生的雷磊,已有7部动画短片入选渥太华电影节。
30余年前,国际四大动画节之一的渥太华动画节出现了一部中国的动画片《猴子捞月》,这部1982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动画片折服了评委,为中国搬回了一座奖杯。
近30年后,2010年,一位中国年轻人的动画短片《这个念头是爱》再次征服了渥太华动画节评委。仅有2分半钟的动画片讲述了一场浪漫的爱情故事,有趣的是,男孩与女孩接吻后,低头看见了女孩袜子上有个洞,于是“这个念头就是爱”。颁奖时,评委没说太多,简单地说,“我们就是喜欢!”
这个年轻人的动画作品四入渥太华。他的动画充满随心所欲的想象力,颜色丰富、画面感极强、音乐好听。当别人逐渐熟知他的创作风格时,他又突破以往,在2013年和法国摄影收藏家苏文合作,从北京垃圾堆捡来的50万张照片中挑选出3000张,做成定格动画《照片回收》。今年6月,年轻人将赴克罗地亚萨格勒布动画节,萨格勒布动画节是动画界的奥斯卡,而这一次,他的身份是评委。
他叫雷磊,江西南昌人,生于1985年。黑框眼镜、双肩背包、绅士帽。他自称“一个人的美术电影制片厂”,因为他的团队只有他一个人。除动画外雷磊还涉及平面设计、插画、短漫画、涂鸦。他还有个自己的乐队,叫“嘿!”。
“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雷磊不喜欢写剧本也没有分镜头,他说自己“不适合公司里的商业气氛”,“动画只存在于我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它不该被束缚!”他对记者说,“公司的环境是剧本先写好,原画画好,工人穿插中间帧,最后成品的好坏就看加工的环节。动画其实是一种艺术语言,为什么要在开始的时候就预见它会是怎样的呢?”
雷磊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创作者,他告诉记者,“我是双子座,体内既有冲动的荷尔蒙又有担忧的敏感神经”。
在采访前,记者体会到了这一点。雷磊给记者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在看牙医,要晚点儿。采访时记者问他,牙怎么了?“要杀神经”,雷磊激动了起来,“因为看牙,我一下子就想到我的生活需要有安全感,你能理解么?因为要看牙,我又开始担忧了,我必须要找一份好工作,不能再自由职业了。”
2009年从清华美院硕士毕业,当时雷磊还没想好后路。
在象牙塔里,衣食住行都不需要走出校园,“其实不太适合艺术创作”,雷磊说,“很多人硕士毕业后目的都一样,求老师帮着找一份工作,到处递简历,最后拿到北京户口,早点儿买房。这份焦急也让我难受。”有一天,策展人欧宁推荐他去丽江给农民画壁画,在那里他完成了“人生选择”的一次转折。“丽江和北京是一个截然相反的环境。”雷磊想起那一段,仍很感慨。
“在丽江更接地气了?”记者问。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词儿,就是接地气了,丽江总下雨,一下雨,农民就不叫你画了,你就和他们聊天嗑瓜子,在山路上骑自行车,你有更多的时间去想自己。”雷磊从小喜欢画画,美术考前班、大学四年、硕士两年,不折不扣的科班生。“如果最后就是为了北京户口和几千块钱的工资,那我到底是在干嘛,我必须得做点儿自己想做的事儿!”
从丽江回来,雷磊成为了一名自由职业者。
受上美风格影响
问到他的动画风格,雷磊自认受到老上海美术制片厂动画片的影响。当时的美术电影风格多样,水墨、剪纸、版画,创作者更注重动画的美术和设计。小时候他看过很多,所以受影响至今。他说,“另外很重要的一点,说起来有点俗,还是真诚吧。”
雷磊告诉记者,毕业的时候,参加了国内的比赛,也拿了一些奖项,但一些“好玩儿”的作品并没有入选。于是雷磊决定去国外的动画节,去了之后发现,国外的动画节完全和国内的不一样,开了眼界。在美国罗德岛大学做交流的时候,他自信满满,因为《照片回收》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突破,在动画工作中他一点没画,也没有用习惯的颜色,就用照片连接制作的,这是和传统二维动画完全不同的路子。但是演讲介绍后,他发现学生们对动画选择的材料并没有特别惊讶,他们从来没有说做动画就是必须要在纸上画的。“罗德岛大学的动画教育,老师就没有规定学生一定要怎么制作动画,他们可以用大头针、可以用泥巴、可以用投影,在我看来是非常开放的。而我们总是被一些条条框框束缚,当我挣脱某一束缚的时候还会沾沾自喜。其实动画本身好不好,和你选用的材料无关。”
雷磊说,所以真诚很重要,任何形式都不重要,关键是你表达什么。但在中国语境里,动画还比较多地被看作商品。
“在学校学到一些技法,是为了毕业好找工作,这和动画的本质离得很远。我们画画的时候,不会问你的绘画受众是谁,而制作动画前一定会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在一开始创作的时候就用商品的标准要求自己,这对很多年轻人来说就是一个自我阉割的过程。”国内这种对动画的不尊重让雷磊觉得很不能接受。“现在国内其实只做两个方向,一个是日本动漫,一个是美国迪士尼,这个就是产业带来的弊病。”雷磊说。你可以看到网上出现了“日和”,所有的动画都往那方面偏,所有人都在拍那样的笑话。现在网络很发达,大家很容易受网友喜好的控制,做动画得保持自己的价值观,不能网友的取向变了你就变了,首先要东西看得过去,你也要对得起自己。”
在雷磊的动画里,你处处可以看见他的那种“无法忍受”。雷磊过年和父母打乒乓球,球飞得很远,他借此做了《彩色魔方和乒乓球》。“做着做着就有了魔方的感觉,我们每个人都像魔方,有自己的图案,但我们都要把自己拧成一个样子,才算胜利。”
很多人都看过雷磊标志性的“红蓝圆珠笔”系列作品,那也是极具创新精神的作品。雷磊在作业本、田字格、习题册上,红蓝圆珠笔的粗细交织,描绘出一幅幅80后的童年记忆;“先进个人”、“光荣榜”、“左青龙、右白虎、一个币一下午”,让很多80后、90后眼角泛光。“但是它迅速被山寨,因为门槛太低,谁都能找到一支红蓝圆珠笔,学着你画,人家可能不抄你的图,抄你的风格,在中国,这太简单了,但是法律并不保护风格。”雷磊显得很无奈。
按照这个思路,雷磊觉得做门槛高的,或者说人家不愿意费力做的,也许就没有了抄袭。2013年,雷磊和法国摄影收藏家托马斯·苏文合作了定格动画《照片回收》,这部多次入围国际影展并斩获海外大奖的实验性作品,通过上千幅照片的拼贴,表达人在照相时的某些共性。照片是苏文从北京五环那边一个捡垃圾的人那儿收来的。用这些照片,苏文开始了项目《北京银矿》的运作。2013年,雷磊从苏文的《北京银矿》中挑选出3000张照片,共同创作了实验短片《照片回收》,展映于世界各地的电影节。
“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这样的动画没有商业价值,所以不担心有人会抄袭。” 雷磊动画里的这些照片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普通照片,他们原来都是陌生人,是动画把他们的人生融为一体。“《照片回收》可能是人对静物的迷恋,我们当初也无法预计最后成片会是什么样的,这也是动画迷人有魅力的地方。”雷磊说。
“动画是生活的一部分”
总参加国外动画节,雷磊发现最有意思的是,“国外做动画的到晚上都变成了做音乐的,大家白天参加动画节,晚上一起玩音乐。”雷磊还在学校就读时就成立了自己的乐队,对于动画音乐,他也有着自己的理解,“国内动画专业大部分是没有音乐课的,画面做好了,都是到网上扒一段音乐。以至于很多公司现在做动画,都会把音乐外包到别的公司去做,音乐和图像是分开的。这就是工业化造成的一个很不好的结果。动画是视听的语言,如果你只做画面,可能你只完成了50%,甚至更少。我会把两者同时考虑。”《大手啊大手 越大越好》是雷磊2012年下半年的作品。在大手国,勤劳的大手娃娃们忙于劳动,干起活来又快又好。有一个大头娃娃却更愿意思考和表达,他大声地说啊说啊,他的声音触发了奇异的事情……“我们去幼儿园教小朋友唱‘大手’,整整呆了一天,最后把小朋友唱的录下来,再放回到动画里。”雷磊说。
现在雷磊快到而立之年,自由职业者工作不稳定,雷磊的父母来北京看他,望着窗户外CBD办公楼里的精致小白领们,会非常担心他的未来。其实相比同龄人,雷磊的履历表璀璨动人。历年来国内外获奖无数。2009年至今,雷磊共有《彩色魔方与乒乓球》、《鸭梨还是外星人》、《宇宙棉花糖》、《我的,我的》等7部动画短片入选渥太华动画节,在2010年凭《这个念头是爱》获得主竞赛单元最佳叙事类短片奖。但谈到赚钱,他还是倍感压力。“做一些商业项目养活自己,再投身独立动画电影的制作,几乎是圈内人的常态。”雷磊说。2011年9月,A4当代艺术空间的李杰在“光谱:当代独立动画”展上也说:“中国现在拥有非常优秀的动画导演和艺术家,他们在国外屡获大奖,但在国内却知者甚少。”独立动画导演孙逊也提到了独立动画在中国的生存状况殊为艰难,“因为要保持思想和艺术的独立性,就意味着很难获得商业方面的资金支持。”区别于一般商业片,独立动画电影在国内无法盈利,独立动画制作人更是少之又少。
近年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雷磊也希望多做些不是“荷尔蒙”起作用的作品,他不能总是那个“奔走在世界各地的沙发客”,他希望自己有些长远规划。
几年前,他在《老照片》杂志上读到自己父亲发表的一篇名为《家庭的变迁》的文章,其中回忆到雷磊的祖父从建国到“文化大革命"时期许多充满悲欢离合的戏剧性家庭历史。于是,一部长片动画的雏形在他心里描画了出来。2010年,雷磊开始重返江西老家宁都,采访90多岁的祖父。这部类似纪录片的动画作品暂定名为《故事》。雷磊用橡皮泥先将家庭人物的表情一帧一帧地捏出来拍摄,然后制成动画;再将同一块橡皮泥继续捏成象征宁都的山川和河流,直到彩色的橡皮泥被混合成一堆咖啡色的土,雷磊才会把它们丢掉。制作定格动画非常耗时,而如何将祖父传下的这段重要家庭历史编制成影片也是极大的挑战。2013年,雷磊在加拿大魁北克的驻村项目开始构思,之后带着橡皮泥到了美国 “麦克道威尔艺术家进驻项目” 开始创作,至今《故事》项目仍在进行中。
采访结束后,记者问他,“动画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雷磊说,“我不喜欢喊口号,比如说动画是我的未来,我要为了动画如何。我心里觉得,动画就是回到你的日常生活,成为你的生活的一部分,通过动画你能够了解生活更多,你的动画也才会更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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