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相人间#陆上行舟 航海的女人叶丽萍上岸後
海上8年,叶丽萍一家3口航海环游世界,游历26个国家,德国先生驾驶帆船,女儿遵循她的步调自学,全家人经历风雨相依为命,但为了女儿的教育,他们於2013年登陆德国。
今年暑假叶丽萍出版新书,诉说上岸3年多来接连遭遇的种种挫折,先生罹患脑瘤,女儿得重新适应德国教育,还有青春期的忧郁。当年美人鱼的爱情童话,如今是主妇於陆上行舟,她必须步步为营,就怕有人先离开了家庭这艘船。
8月盛夏,47岁的叶丽萍重返海上,带着女儿和侄子、侄女上船,朋友的小猎犬号缓缓驶向龟山岛。
帆船为家 花8年环游世界
逆风前行,叶丽萍鬓角已有几丝风霜,但她保养得宜,身上还有年轻时拍摄《阁楼》杂志时的风采,她和帆友有说有笑,不时告诉我们驾船的知识。例如全世界的船只都靠右行驶,称为Starboard Side,左边则称为Port Side,把握时机为我们上了一堂航海英文课。
叶丽萍带着望远镜、顶着大太阳走上甲板,全力配合摄影,但当她希望女儿来合照时,13岁的女儿拒绝和她一搭一唱。3小时半的航程又热又累,孩子们早就睡着了。终於看到久违的陆地时,大家一阵激动,靠岸时还有人晕船吐了。
2005至2013年,叶丽萍一家3口花了8年驾驶帆船环游世界,自英属维京群岛出发,结束在加勒比海千里达。大她10岁的德国先生江浩哲(Holger Jacobsen)驾船,女儿江悦彤(Aurora Ulani Jacobsen)2岁上船,10岁前由叶丽萍陪伴在船上自学,从来没去过学校。2013年上岸後,全家定居德国。今年8月,叶丽萍带女儿回台团聚、宣传新书,分享上岸3年多来的点滴,陆地生活同样暗潮汹涌。
新书分享会这天,叶丽萍仍谈起过去航海的故事。海上的一天,9点到12点上课,下午处理家务,晚上6、7点就寝,叶丽萍睡到凌晨一点起来轮值,丈夫休息至7点换班,她回去补眠,7点到9点这段时间由先生念德文书给女儿听,女儿因此学会中、英、德3国语言;这几年,她又学会了西班牙语、法语。8年来,航海和课程全年无休,这艘39尺、没有雷达的二手帆船,尽管经常漏水,就是他们海上的家。
眷村少女 担心自己被遗弃
别以为环游世界是家财万贯的人才能做的梦。事实上,叶丽萍小时候家境并不宽裕,她在桃园龟山的眷村长大,从没进过补习班,靠苦读考上台大财金系。她缓缓诉说往事,13岁那年父亲过世了,「没有食物,也没有人照顾,我们好像被遗弃了。」但作为母亲的叶丽萍,对女儿呵护备至,女儿要喝水,她说等一下给她;要发言,大方递出麦克风;在海上,她用补教业12年的功力为女儿上课。
这次回台宣传新书,先生江浩哲远在德国,接受我们通信采访。他说自己热爱旅行,高中时曾搭便车旅行环游欧洲,他尤其喜欢美国作家凯鲁亚克(Jack Kerouac)的小说《达摩流浪者》(Dharma Bum),「垮掉的一代」宣扬自由上路,「我也因此在21岁时来到亚洲,这本书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往後,他拥有的3艘帆船都以这本小说命名,也根据自身航海经历,在2000年出版了一本小说《Double Trouble at Sea》。
为爱出航 晕船拿桶随时吐
独生女江悦彤穿着粉红豹纹洋装,洒脱地坐在桌上,轮到她用5国语言自我介绍,青春期的孩子面无表情地配合演出,然後滑滑手机,在场内走动,但她其实在听,当叶丽萍说到海上自学的日子很开心,江悦彤举手要麦克风:「你开心,我不开心。」又说到江悦彤成绩单全A,江悦彤也慎重澄清:「我不是每科都A,体育、音乐、哲学、地理、历史都没有A。」青春期的少女抱怨采访太多,耽误她和朋友在网路庆生。但她大可拒绝受访,为何不在家吹冷气上网就好?她说:「我怕错过什麽,也怕我妈说错话,我要帮她改过来。」
台大毕业後,叶丽萍跟来台求学的江浩哲公证结婚,婚後2人在复兴北路经营补习班。叶丽萍本来想像女人婚後的一生就是买车、买房、生孩子,没想到她嫁的男人对陆地生活毫无眷恋,一心只想驾船环游世界。为了爱情,她像童话中的美人鱼放弃原本生活,只是美人鱼换来双脚登陆,她为了先生的梦想下海。婚後2年,他们买了一艘船,将补习班委托友人经营,带着2只猫就启程了。
之前,江浩哲曾有一段婚姻,也买了他人生的第一艘帆船Dharma Bum I,只是前妻上船12天便放弃,2人因此离婚,後来把船卖了。1994年,江浩哲和叶丽萍买了第二艘帆船Dharma Bum II,前往南太平洋,浪漫的蜜月变成严酷的航行。叶丽萍得学会在暴风雨中拉住船绳,想办法让船只方向稳定。为了省钱,他们去充满蚊虫的沙滩挖猫砂。晕船时,叶丽萍在身边放个桶子随时呕吐。想睡时,就设个闹钟,每15分钟叫一次。
靠岸了,也不能在海滩上穿比基尼喝鸡尾酒,当地人也可能上船抢劫。海上压力重重,叶丽萍说,有不少先生带小孩航海,但多数人宁可把太太留在陆地,因为曾有船妇受不了压力,身上绑缚重物跳海。第一趟航海,叶丽萍撑了10个月,後来因补习班经营危机告终,2人卖船上岸,其实她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结婚之初,江浩哲说过不要孩子,但叶丽萍说服江浩哲,「他跟我生孩子,我跟他去航海。」叶丽萍想要一个完整的家,这是她童年的缺憾,这个家要有爸爸、妈妈,还有最重要的孩子,偏偏婚後迟迟不孕,她20多岁就去做了人工受孕,屡败屡试。江浩哲说:「她帮我完成我的梦想,我能拒绝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吗?而且这也是她自己努力来的。」
陪女自学 按表操课不马虎
叶丽萍打排卵针多年,终於在33岁时生下江悦彤。就在她理想中的家渐渐成形时,江浩哲却陷入忧郁症狂潮。他曾在开车时一路狂按喇叭,上课时对学生无故咆哮…叶丽萍想过离婚,「但是让女儿失去爸爸好吗?」她知道要让先生复原,只能回到海上完成他的梦想。她毅然决然卖掉补习班,带着2岁的江悦彤,踏上江浩哲的第三艘帆船Dharma Bum III。江浩哲说:「有趣又刺激的海上生活,让我远离了忧郁症的暴风圈。」
回顾海上8年的旅程,叶丽萍很骄傲,她严守纪律,除了晕船的日子,全年无休按表操课。江悦彤每天醒来,都会问妈妈今天要学什麽,就连采访这天也不例外,晚上回去以後,要读15分钟的中文书。不想上课怎麽办?江悦彤说,她记得8岁时曾逃去甲板,「我留在那里,大概3分钟吧,不知道不上课要怎麽办,就跟妈妈回去了。」
无论空间还是心理,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空无一人的海洋是美景,也是天然的密室,没有谁能逃离这艘船、这个家,暴风雨来袭时,更是生死与共。叶丽萍满足地回忆这趟旅程,「成就了丈夫的梦想,我也获得正常的家庭,一切都很完美。」
在海上长大的江悦彤,非常习惯船上的生活,「这里就是我的家,但爸妈想下船,看见不同的文化。」她每每在靠岸时好不容易交到朋友,又要习惯分离。6岁的江悦彤曾说:「我们每次离开一个地方,我的朋友就永远不见了。」10岁就有了环游世界的经历,问她是否想再出海?她说想跟朋友去旅行,但不一定要搭船,「我想去看大峡谷、火山、盐湖,不像我爸要为了环游世界去买一艘船,後来一直在修船。」何时要出发?她说,可能是30岁。
女儿终究要回到岸上,进入学校,2013年,全家回到陆地。为了办理健保,江浩哲做了8年来第一次健康检查,结果意外发现3公分大的脑瘤。江浩哲说得云淡风轻,「感觉跟遇到暴风雨差不多。」这场大病,叶丽萍後来才知道手术成功率只有7成,有3成的机率会瘫痪。幸好江浩哲术後没有大碍,生活如常,夫妻俩目前靠房屋出租维持生活。
回到陆地 同心面对各考验
少了海上的惊涛骇浪,江浩哲买了一台露营车。去年暑假,全家驾车出游,出发当天就出了严重车祸,江悦彤被压在车下,大量出血,生死交关时,江悦彤脑中想的却是:「世界人口这麽多,我死了,对世界有什麽差别吗?」
13岁的江悦彤跟学校同学很不一样,她关心忧郁症、LGBT(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与跨性别者四个英文字的缩写),「我看到网友有这些情况,想到我或许也是。」她说自己在德国的学校里,只有一个朋友,「我比较害羞内向,关心的事情也跟一般同学不一样。他们只在乎自己是否够酷,不关心国际事务,不想吃的东西就不吃,没想到有人在挨饿。」
有时,江悦彤试着跟妈妈谈自残、忧郁症议题,「可是我妈会说你不要去看这些东西,越看越忧郁。」叶丽萍担心女儿,她看书、上网、找资料也跟朋友讨论,江浩哲在青少年时期开始跟忧郁症搏斗,女儿会不会也踏上同样的路?叶丽萍低声说:「我跟她谈论过自残和忧郁症,她问我人生有什麽意义?自杀有什麽不好?这些,我也没有答案。」
海上8年,全家人相依为命,上岸後各自面对危机。问叶丽萍,如果有一天她离世,女儿该怎麽办?「是我该害怕她不在了…」叶丽萍笑着回答,眼镜後有泪光,但随即恢复自信,相信如果她不在了,女儿一定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等女儿上大学了,叶丽萍说自己将和先生继续旅行,也许驾船,也许去北极。
现在的叶丽萍不像13岁那年的自己,担心考试,担心自己被遗弃,在海上,她有一个完整无缺的家,那里有丈夫的梦想,有好学的女儿,全家人挺过一场又一场的暴风雨。上岸以後,她一定也能走过疾病与忧郁症的风暴,她说:「如果先生跟女儿都不在我身边,未来,我也会继续旅行、做义工,帮助别人蛮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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