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凡

悬疑剧是国产网剧的“门脸”类型。

自打两年前主打“硬汉”推理的《白夜追凶》和艺术片气质的《无证之罪》推出后，这个“论断”就深入人心。

然而，高峰之后似乎紧接着的是险途。过去两年，黑色、推理、罪案、法医……种种手法轮番上演，全民皆知的悬疑爆款却“失踪”了。

珠玉在前，悬疑剧创作在不少人眼中成了“照方抓药”。被热度、套路绑架肯定束手束脚，要单兵突进必须出奇求新。

今年年底，在顶配古装剧批量上线的网剧市场中，一部“三无”悬疑网剧《漫长的告别》的开播却吸引了不少观众的目光。

一个牺牲了十年青春潜藏追凶的青年，一个同样被凶案埋下心结的刑警，两人的命运因为一桩谋杀和一次昏迷紧紧纠缠。

从受害者家属的视角切入案件，《漫长的告别》切口独特。没有离奇夸张的设定，也没有动辄“逻辑快到飞起”的推理，这部剧把镜头对准案件背后的普通人，注视人性之幽微，用有代入感的烟火气和易共鸣的错失我爱，为悬疑剧创作找到新切口。

在古装大剧的掩映下，这部作品的到达率也许受到了影响，但看过的观众大多产生了深刻印象，留下了不错的口碑。

值得关注的是，作为一部没有流量明星、知名导演、IP故事的“三无”剧集，它的突破看似轻拿轻放，实则举步维艰。

在悬疑类型瓶颈尚未突破的当下，这部剧的秘辛更该被记起。

就此，影视独舌对话《漫长的告别》总制片人刘阳、制片人吴昊，探寻这部剧求新、求存的幕后故事。

总制片人刘阳（左）、制片人吴昊

敢拍“三无”剧，是胆识也是自信

“我们在拿‘命’做赌注，所以不能输。”采访中，刘阳说到此处格外严肃。

制作一部“三无”作品并非头脑发热，刘阳有自己的考量。

他认为内容是根本。为此，他推掉了很多悬疑剧本。传统意义的本格推理剧，以案件的奇特性作为吸引观众的最大法宝，失去了抒情的表达。

“匪夷所思的案件、不真实的探案手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除了可看性强，观众很难引起共鸣，那不是我想要的。”

直到马志宇带着他打磨4年的原创剧本《漫长的告别》出现。这次相遇，在刘阳看来恰逢其时。

剧本以受害者家属的视角切入，展现了一起命案如何毁掉一个家庭，这个角度是此前涉案剧鲜有关注的。

男主⾓连⾈（周峻纬 饰），从满腔愤怒、手无寸铁的毛头小伙，成长为心思缜密、有担当的真正男人，他面对需要帮助的人总是选择挺⾝⽽出，他在救助他人的同时也完成了自我救赎。

治愈的主题贯穿始终，使得这个剧本比同类作品探讨的问题更加深入。

“《漫长的告别》不仅关注普通人，更关乎责任，看了之后相信大家会反思，珍惜身边人，健健康康活着是一种幸运和幸福，这才是这个作品的魂。”刘阳相信能够打动自己的情感，也可以打动观众。

也正是因为珍惜这个作品里真实的情感，刘阳才坚定的选择了这个项目。

剧本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物有主角光环，谁也不是开了金手指的神探，看得到未来的预言家，而是经过你我身边的行人，在漫长的时光里等待故事水落石出。每个角色，都在时间的脚步里，不停得到与失去，学习与释然。

真实的拉扯与折磨，小人物的伤痛与哀愁，可以让观众更加了解一桩罪案带给生活的重击，能够让大众更加富有同理心。“如果受害者家属能够因为大众的理解而得到些许慰藉，我们会很欣慰。”

借由连舟的调查，串联起古城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个案件背后，都折射出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转念瞬间、动机缘起皆出于此。古城中的一个个人物、一组组家庭成为紧密相连的整体。

虽然编剧、导演马志宇没有拍过网剧（他以前是电影导演），但刘阳直言欣赏其才华，因而选择信任。

影视寒冬，平台都持观望态度。虽然有朋友也劝刘阳暂缓项目，但出于对作品和团队的信心，在无平台定制参与的情况下，《漫长的告别》就这样开机了。

《漫长的告别》有不为市场随波逐流的坚持——一定拍出真实感，让观众相信。一方面，相信剧中角色就是身边人，发生在角色身上的故事真实可感有共鸣，另一方面，人物动机必须经得起推敲。只有这样，剧集才算成功。

没有用常规的单元剧模式，《漫长的告别》以22集的体量、明晰的寻凶主线串联普通人的案件支脉，如此勾勒出了罪案背景下的众生相。

制作上尽全力求精，创作上绝对求实。如此念念不忘，终于迎来回响。制作完成后，优酷在一天之内看完样片，迅速签约，这是对剧集最大的认可。同时证明，剧集的真实感得以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用烟火气让悬疑剧落地，是寻求突破的探索

“了解市场缺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如果没有落地，那一切都是空谈。”对于制作难度，刘阳心里清楚。“要给最足的周期，拍最精细、真实的剧。”

为此，他的搭档、制片人吴昊严把作品调性。筹备之初便定下对标作品——纪实风格强烈的《杀人回忆》，这也决定《漫长的告别》是写实派的。

从场景到服装，包括所有陈设道具，每个细节都精心打磨。美术团队与服装团队，都务求接地气。同时，对演员提出了不化妆，后期无滤镜的要求。

为了真实，导演考究人物行为的合理性、戏剧动作设计的有理可依，服务角色，绝不为了展现技巧而炫技。

这一点吴昊深有体会，“拍摄时，导演调度非常复杂，涉及大大小小200多个场景。这部22集的剧集，库存素材量比我之前拍40集剧的三倍还多。”

拍摄地最终选定了临海古城，这也是导演马志宇的故乡。一方面，对风土人情熟悉，让导演操作起来得心应手。女主角爱吃的扁食店、阴雨连绵的天气等细节丰富了故事的底色，另一方面，古城的密闭空间也为剧集增加神秘感。

纵横交错的街道、墙壁分割的空间，观众借由连舟的探访穿梭其中，每一位被锁定的嫌疑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他们或紧张、或镇定、或嚣张，景与人紧密相连，悬疑感倍增。

开篇便是雨夜追凶，晃动的手持镜头，记录下近身肉搏和街道追逐，给观众以第一视角的代入感。人物的面部特写与远景场面交织，两极镜头张力十足，这种电影化的表现手法在《漫长的告别》时常出现。

“从传统电视剧转战网剧，品格传媒想以电影的要求去做一部精品网剧。”刘阳说。

“该省的省，创作上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少。”吴昊表示，为了完成好创作，团队不计成本。

但实际远比想象复杂，除了主要演员，剧中还有100多个角色，团队力求让每个人物身上都有“戏”。

为了达到这个要求，最简单的办法是调动上海和横店的演员，但这不满足团队“真实”的要求。“于是我们从北京抽调最合适的特邀演员，最后，100多个演员都是这么选出来的，没有例外。”

剧集前后跨度长达12年，为了还原真实情境，这部剧全部采用顺序拍摄。这就意味着演员调度量极大。比如剧中连舟的女友尹露虽然戏份不多，但因为出现在不同段落，演员前后往返剧组十几次。

除了演员方面的不计成本，实际拍摄时，各部门也是精益求精。

看过这部剧的观众，可能对雨夜废弃学校的那场戏印象深刻。两年前，小米在雨夜疯了，连舟直觉小米那晚的经历可能与女友尹露的死有关。为此，他紧跟小米前往废弃学校的寝室。在那里，连舟谎称自己是凶手，逼问小米真相。

“那是在山顶完成的，当时我们调水车、电车上山，那场夜戏拍了三个晚上，淋雨拍摄、下水的戏份演员都是自己演绎，没有替身，当时将近十二月份，水非常冷。”谈及拍摄情况，吴昊感慨颇多。

“这部戏拍摄下来，雨戏、夜戏、动作戏很多，但没有演员和工作人员抱怨，各部门为了拍好作品相互配合。我们认为，这也是行业在进步，大家都愿意为好作品付出努力，同时，也是信任品格传媒的体现。”

群策群力打造的《漫长的告别》对社会生活有贴地飞行式的表达，同时对人性复杂性的挖掘也足够深刻。看完后，留下的不是“爽”感，而是怅然若失，是被剧情纠葛调动起的人性思索。

被剧名耽误的这部剧，是唤起共鸣的尝试

从某种程度来说，与凶手即将浮出水面的紧迫感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漫长的告别》未能扩散的到达率。

虽然目前还没有成为破圈作品，但刘阳坚信，只要观众开始看，就一定会给好评，并且不会弃剧。

在播出之后，这部戏得到了很多正向反馈。

豆瓣上，很多网友对“凶手到底是谁”展开了辩论，并猜测多种可能性，更有网友表示“终于看到底层人的心酸，苦苦挣扎又不放弃”“从主人公身上，能感受到从一个冲动的人成长要经历怎样的艰辛，只要内心有执念，总会看到人生的希望”“细节里处处有温情”……

同时，刘阳表示很多业内同行也发来了鼓励与祝贺。在如此残酷的影视寒冬期，能拍出一个没有流量演员、没有大IP、没有名导和名编剧，甚至没有平台参与定制的作品，这必将承受很大压力和挑战。

“曾经别人以为我们在进行一场豪赌，但现在他们都纷纷认可。”刘阳表示，虽然从传统电视内容转型创作网络内容，平台受众和定位有差别，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场冒险。

“因为我们了解观众需要什么，市场需要什么。行业中进行着洗牌与大浪淘沙，我们一直目标明确，希望创作更好的影视作品，我们期待被优秀的作品定义。这也是品格传媒，在影视寒冬一直不变的坚守。”

诚然大剧更易吸引眼球，但小剧也有突围之法。找到唤起观众共鸣的最大公约数，从受众出发是基本操作。

通常的悬疑剧，警察是置身事外的，因为他们必须保持冷静，客观是标配的职业素养。但在这部剧，专业老手与菜鸟的反差戏剧性被生活的平淡抚平了。

“实际了解警察的日常工作，除了调查案件，他们更重要的工作是抚慰受害者家属。”刘阳特别提及《漫长的告别》中警察角色的塑造。

剧中付翔（何晟铭 饰）年少时母亲被杀，他选择成为一名警察，将凶手的指纹刻在项链上随身佩戴。与连舟经历相似，他也曾背负失去最爱之人的苦痛。同时，他也在帮助连舟寻找凶手的过程中完成了自我救赎。

12年追凶路，成长的还有连舟，为了给所爱之人一个真相，他踏上漫长的告别之路。伴随其间的还有很多丰富的人物形象：尹露的哥哥尹哲（蒲巴甲 饰）因为不甘，不惜性命为妹妹报仇；陈雪（习雪 饰）因为爱，选择以身试险帮连舟引凶手现身；周密因为懂得，选择打开心扉接受付翔；陈刚因爱生恨，选择以身犯险，走上绝路……

不同选择，成就和塑造了性格迥异的人物，《漫长的告别》也打破悬疑剧中“工具人”的设定。拿掉了脸谱的角色，生动而鲜活。

我最喜欢的一场戏是，连舟骑着三轮车送煤气罐时偶遇付翔，两个人一个是受害者家属，一个是警官，对话只有寥寥数语，却表明他们都以各自的方式努力探寻着真相。

《漫长的告别》以连舟的个人成长为主线，展现古城的人物群像，反映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以细腻的心理刻画力图打造让女性观众有共鸣的悬疑剧。

可惜的是，剧集的扩散传播并不让人满意。播出期间，《漫长的告别》曾因#被剧名耽误的影视剧#这个话题，引发观众关注。很多观众甚至不知道这是一部悬疑剧，但刘阳表示品格传媒做女性观众爱看的悬疑剧，方向没有错。

“越是寒冬越要有专业性，这次创作也加深了我们对网剧的了解，我和吴昊也从黄金二人组，因为导演马志宇的加入而变成铁三角。不仅如此，我们还收获了有潜力的艺人。这些收获远远大于赚多少钱或者这部剧的市场表现有多好。”

在悬疑剧的创作中，些许进步都来之不易，不断试错的过程也是在积累经验。如何利用现有资源，让努力切实转化为剧集的认可度，可能是创作者需要不断思索的。给予时间空间，让创意慢慢发酵，《漫长的告别》原班人马将拍摄一部有别于目前市场上的古装剧。

今晚《漫长的告别》将迎来会员大结局，凶手究竟是谁的谜底终于要揭开。

“不会烂尾，请大家放心追剧。不同于很多剧‘开始呼声很高，但最终烂尾遭观众诟病’的情况，我们这部剧，一定给大家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惊喜。”谈及此处，刘阳和吴昊信心满满，“之前有人看过完整版本后，说会有一种‘空虚感’，我们相信观众看过大结局之后，一定会更喜欢这部剧。不信的话，今晚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