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史诗大作《角斗士》看古罗马的真实历史
大家好,雷德利·斯科特的《角斗士》作为一部曾经拿过五项奥斯卡大奖的史诗电影,拍得有多么优秀已经不用夸了,我只是打算从历史契合度的方面聊聊这部电影,希望能给您提供不一样的观影角度。
本片讲述了罗马将军马克西姆斯在日耳曼又一次为罗马帝国开疆拓土,不过随军出征的皇帝马可·奥勒留厌倦了连年征战,打算“谢幕”。他非但不担心麦希穆斯这位常胜将军功高盖主,还打算在自己死后,将皇帝宝座留缺,让马克西姆斯带领军队为共和保驾护航,还政于民。
但是这当然引起了当时皇帝的儿子康茂德的嫉恨,从而在帝国引发一场内乱,导致马克西姆斯沦为奴隶,不得不沦为在竞技场中与其他奴隶厮杀的角斗士。
马克西姆斯
我们中国人当然知道,历朝历代对于那些得胜还朝的将军们都加倍提防,能做到不杀就已经很不错了(例子太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皇帝怎么还会考虑主动交出权力呢?这可能要从古罗马的政治制度讲起。
古罗马的三个时期
古罗马从政治体制的角度基本上可以分成三个时期,即王政时期、共和国时期以及帝国时期。
王政时期指公元前753年至前509年这段时间,罗马当时由一对兄弟罗慕路斯与雷穆斯建立(野狼之后),后来两兄弟之间闹翻,罗慕路斯单独称王统治罗马城和周边地区。
罗马王罗慕路斯
共和国时期指公元前509年至前44年这段时间,当时罗马的最后一任国王由于连年暴政遭到推翻,公民大会决定不设国王一职,国家由执政官和元老院共治(公民大会则是以制衡前面二者的第三方力量出现,平时不参与日常政治博弈),所以这段时期的罗马也被称为“元老院与罗马人民”。
元老院与罗马人民
帝国时期指公元前27年直到公元1453年拜占庭被奥斯曼土耳其灭亡的这段时间,开创者就是那个著名的尤利乌斯·凯撒,他和电影中的马克西姆斯一样,都曾是得胜还朝的大将,凯撒在赢得了高卢战争后赢得了巨大声望,也导致元老院对其越来越不信任。不得已,凯撒只好带兵越过卢比孔河直指罗马城(罗马法规定,任何指挥官不可以私自带军队渡过卢比孔河)。正是依凭武力,尤利乌斯·凯撒在公元前44年将自己封作终身独裁官,共和制结束。
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
不过凯撒命也是不好,终身独裁官干了没多久就被反对派刺杀,他的死导致了一场罗马的内战,直到公元前27年才由屋大维赢得了内战,其后他自称奥古斯都,他被认为是罗马的第一任皇帝,象征着帝国时期正式开始。
五贤王时期
从公元96年开始,罗马帝国进入了所谓的“五贤王”时期,那时五位英明的君王先后统治了罗马帝国超过80年。这段时间里政治清明,罗马帝国的国力达到极盛,而且更为难得的是,这五位帝王都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彼此之间权力的交接还十分平稳,堪称奇迹。
“五贤王”之中的最后一位就是电影《角斗士》中出现的那位老皇帝:马可·奥勒留。
马可·奥勒留
奥勒留号称“哲学皇帝”,以研习斯多噶学派的哲学思想著称,还写了那本著名的《沉思录》。
另外也正是在他执政期间,罗马帝国开始与中国汉朝有了比较正式的交流。但是,还是在这位爷身上,罗马帝国结束了“五贤王”之间非血缘继位的传统(任贤不认亲),奥勒留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康茂德继承帝位。
康茂德和奥勒留
康茂德
是的,康茂德一开始就被当作帝位继承人来培养。他从5岁起就被冠以“凯撒”的称号,后来到了17岁又被赠予了“奥古斯都”的称号,事实上当时他与自己的父亲奥勒留已经属于帝国的共治者。这让他不需要弑父,奥勒留死后他就是帝国理所当然的皇帝。
当然电影为了剧情需要对此做了一些改动,老皇帝心系共和,所谓的“还政于民”就是指让罗马帝国回到共和时期的状态,由元老院和执政官以及公民大会三者之间相互制衡的权力架构。
奥勒留
现实中罗马当然没有回到共和制,不过康茂德也的确用行动打了他老爸的脸。在他的任上罗马内部出现了一系列的混乱,与元老院的关系也一直处理不好。到了公元192年康茂德被自己的禁卫军指挥官出卖,在洗澡的过程中被人勒死了,和电影中的死法比起来,这的确有些不太光彩。
电影中的康茂德由杰昆·菲尼克斯饰演,他将这个后世的暴君演得十分到位,作为一个从小就以储君身份在皇帝身边学习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能比最后时刻被自己的父皇否定更让人伤心愤恨的了。
电影中的康茂德
露西拉
露西拉是康茂德的姐姐,在影片中两人的关系很亲近,康茂德甚至还对自己的姐姐有着超越姐弟关系的情感。
电影中的露西拉
不过现实当中的露西拉并不像电影中展现的那样婉约大方,虽然奥勒留其实更喜爱露西拉这一点不假,也曾经授予她“奥古斯塔(皇后)”的称号,但是在康茂德继承帝位不久,露西拉就伙同几名元老院的议员发动叛乱,甚至还派出了刺客暗杀新皇帝。
正是这样的行为导致了康茂德执政期间的疑神疑鬼,也是他始终无法充分信任元老院的根本原因。
战争场面
影片将开场的这一段征服日耳曼蛮族的战役作为老皇帝马可·奥勒留的“谢幕战”,他在军营中对马克西姆斯表示自己厌倦了开疆拓土,真正重要的是罗马的人民云云。
但是实际上到了马可·奥勒留时期,帝国的开疆拓土早已完成,他的执政期间基本上以防御边患为主。当时北方的日耳曼部落对于帝国边疆的侵扰已经十分严重,现实当中马可·奥勒留在他执政尾声的几年当中基本都在处理北方的边患,最后他的确也是死在了北方前线。
蛮族入侵
本片对罗马军团作战的细节刻画得十分到位,我们可以看到各种战争机械的作用被发挥到极致;步兵与骑兵的完美协同;从将军到普通士兵,身上的服装道具都力求符合当时的历史情境。
重装步兵和弓箭手的装束
从画面展现的战争规模来看,这场战役应该是一个单兵团作战。兵团(Legio)是罗马帝国最大的军事编制,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旅”级规模。
日耳曼战役
每个罗马军团下属10个大队;每个大队下属6个百人队;百人队又下属10个小队。小队又称为“同帐”(就是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的意思,有时候奖励和惩罚也在一起),每个小队正式编制为10个人,包括8名战斗人员和两名非战斗人员。所以算下来,一个齐装满员的罗马军团,其作战人员大约是4,500人左右。
罗马军团
另外在战场上我们还能看到一支装束不同的军队,那是皇帝身边的禁卫军,他们的内衬用紫色的布料,和皇帝的穿戴一致。
禁卫军
因为紫色作为当时最稀罕的一种染色剂,提取自腓尼基海域的一种深海骨螺,由于在泰尔港最先发现这种骨螺的加工技术,所以也被称为“泰尔紫”。
泰尔紫
由于原料稀少,紫色就成了有钱人和罗马共和国上层权贵的专属,到了帝国时期,暴君尼禄干脆将这个颜色垄断,规定只有皇室和身边的禁卫军才有资格穿戴泰尔紫的衣物。
昆廷斯前往逮捕马克西姆斯带领的就是身穿紫袍的禁卫军,不然马克西姆斯自己的军团士兵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禁卫军
罗马斗兽场
《角斗士》还为我们原了罗马帝国时期的这座伟大的建筑奇迹,据说它可以容纳超过6万人同时观看表演,要知道当时的罗马城才不过百万人口。在斗兽场里观看演出是当时的罗马人民最重要的娱乐方式。
罗马斗兽场
不过虽说是“演出”,但里面的表演的确都是真刀真枪的,除了角斗比赛这种重头戏之外,还有狩猎表演,组织者会搜集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兽将它们放在斗兽场内供“勇士”猎杀。
最离奇的是,他们还会朝斗兽场内注入海水,在其中表演海战,为了取悦罗马人民,帝国也是不惜血本。对此还有人专门进行过考证,想要知道当时的古罗马人究竟是怎么样把斗兽场住满海水的,这里就不展开了。
罗马斗兽场
角斗士
除了需要在角斗场中厮杀之外,古罗马的角斗士们其实过的生活还算不错(相较于平民来说),而这项运动很快就从帝国核心区传播到了其他行省。
角斗比赛
所有的角斗士都隶属于私人角斗商,由于是一门十分挣钱的生意,所以帝国境内有大量这样的“赛事组织者”。
他们平时挑选和训练合适的角斗士,当中有一些曾是奴隶,但大部分情况下,角斗士其实都是些逃犯、欠债之人和蛮族雇佣军。这些角斗士被挑选出来后,通常要经过几周的时间进行训练才会被送到比赛场上,一些身手了得,颇受观众欢迎的角斗士更是会受到组织者的礼遇,因为他们就是摇钱树,没人会对自己的财神爷不敬对吧。
角斗士
电影中,未能及时赶回西班牙老家拯救家人的马克西姆斯被人寻获后带到了罗马位于北非的苏卡巴行省。
苏卡巴行省
当时已经有大量的商队通过直布罗陀海峡在两个大洲之间进行贸易,穿越这个狭窄的海峡对于那个时候的航海技术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买下马克西姆斯的角斗商人普罗西莫曾经也是一名角斗士,多年前在罗马斗兽场里,他用出色的表现赢得了皇帝马可·奥勒留的好感,后者亲自将一柄木剑赐给普罗西莫,并许以其自由之身。
普罗西莫
不过这在现实当中很难实现,因为角斗士都属于角斗商人的私产,即便是皇帝也无法剥夺其他公民的私有产权,这在罗马法中有明文规定。所以比较可行的做法是,皇帝用大量金钱为这名角斗士赎身,然后再赋予其罗马公民的身份。
斗兽场中的野蛮人部落
电影中马克西姆斯带领一众角斗士进入罗马斗兽场的第一场比赛,就是装扮成被主持人称为“野蛮部落”的北非古迦太基战士。
其实古迦太基(Carthage)可不是什么野蛮部落,人家的历史比罗马共和国还要早,远在希腊城邦时期,迦太基就已经和雅典在地中海角力了,那时候罗马的两个创建者还在喝狼奶。
古迦太基版图
在罗马共和国迅速崛起后,迦太基与罗马之间的战争就没有停止过,前后三次布匿战争持续了超过100年,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
最后在第三次布匿战争中罗马共和国集中优势兵力进攻古迦太基都城,终于将这个古老帝国的版图并入罗马共和国,地中海从此变为罗马的内海。
至于主持人提到的汉尼拔,则更是罗马人的噩梦,他在第二次布匿战争中率领劣势兵力6万人,渡过直布罗陀海峡,从西班牙一侧翻越比利牛斯山,绕道西侧突入共和国核心区,并且先后在几次会战中围歼消灭了罗马的12万大军,以至于有一段时间里,共和国境内已经几乎没有成建制的军团存在。
汉尼拔
汉尼拔和他的6万迦太基军队(后期又从本土增兵到8万)在共和国内肆虐了十多年,元老院不得不在境内实行焦土政策,切断迦太基人的补给,又改用游击战术,才最终迫使汉尼拔退回了北非。
如今在电影中,马克西姆斯扮演的汉尼拔和他的“野蛮部落”又一次踢了罗马人的屁股,算是对之前历史的呼应吧。
值得一提的是,与马克西姆斯对阵的“罗马北非军团”使用的是战车,这也的确符合历史情境,因为布匿战争时期金属马镫还没有出现,没有骑兵大规模作战的条件,所以对战马的使用主要是战车。
北非军团战车
康茂德的无奈
最后就是本片最大的疑问,为什么康茂德身为皇帝,需要受到一名奴隶角斗士的牵制,不可以除之而后快吗?
康茂德
主要原因还是康茂德处决马克西姆斯的时候程序不合法,马克西姆斯作为帝国最高级别的武官,很可能也是地方大员(帝国将许多边疆省份交给带兵的军团长官管理,以减轻财政压力)。
虽然帝国历史上也有一些将军级别的人因为叛乱的罪名被杀,但也都是经过元老院和公民大会审判定罪才被处死的,像这样一句话把一个将军当场杀掉是从来没有过的,皇帝也没有这个权力。
那么在罗马斗兽场当众表明身份的马克西姆斯就成了反对派手里用来制衡皇帝最重要的筹码,康茂德为了这次持续百日的角斗已经耗费大量国力,以皇帝的名义在帝国境内发行了大量无抵押物的债券,弄得怨声载道。这个时候康茂德想要除掉马克西姆斯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以叛国罪对其进行公开审判,要么就让他在角斗场里战死。
马克西姆斯
一旦进入公开审判的阶段,老皇帝奥勒留的死因又免不了被翻出来重提,先帝治下的太平盛世与康茂德现在急功近利的情况两相对比,再经过一些议员的煽动,很容易引发民怨。
“在罗马,失去了人民就等于失去了国家”。
那么想办法暗杀马克西姆斯行不行呢?
毕竟康茂德身为皇帝,买通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如果把马克西姆斯暗杀在角斗士的驻地,很容易引起历史上的又一次奴隶暴动,这一段历史康茂德身为皇帝当然不会不知道。
康茂德
公元前73年,当时大约有70多名角斗士和奴隶在罗马郊区的角斗场内发动起义,随即受到大量其他地区奴隶的响应,最高潮时,整个起义军超过了12万人。带头的角斗士都是经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人,所以这些起义军战斗力极强。共和国当时不得不调集了超过8个军团才将其镇压下去(一些在前线抵抗蛮族的军团也被紧急调回国内)。这个故事后来也被拍成过美剧,就是大家熟悉的《斯巴达克斯》。
随着马克西姆斯一次又一次地在角斗场上战胜对手,取胜后饶过了对手泰格里斯的性命(皇帝已经做出拇指向下的动作),在民众之中赢得了“仁慈的马克西姆斯”这一称号,再一次刺激了康茂德的神经,他才决定下场与马克西姆斯单独角斗。
虽然他事先用卑鄙的手段刺伤了马克西姆斯,但是一名皇帝亲自下场参与角斗,这样的场景未免过于理想化,不过比起现实当中被人勒死在澡堂子里,影片中的康茂德还算是死得有尊严一些了。
好了,有关《角斗士》以及对罗马历史的解读就到这里,如果您有不同意见,欢迎给我留言,感谢您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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