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势力 |?导演肖一凡:不炫技不浮躁,拍电影是门手艺活
第14届FIRST青年电影展颁奖那晚,听到“肖一凡”三个字的那一瞬,他的大脑是空白的,身边的制片人、编剧与他拥抱、击掌,他才反应过来,“最佳导演”的奖项属于他。
“既然把奖颁给我,说明我做对了什么,我回去‘反思一下’,”这是临场发挥的获奖感言,事后翻出视频来看,仍能看出肖一凡的“不知所措”。让他获奖的是由他编剧并执导,高群书监制的悬疑剧情片《龙门相》(暂定片名)。
虽然《龙门相》是肖一凡执导的首部长片,但他和电影制作渊源甚远:出身电影世家的他,在中央美术学院就读时就有机会参与到电影《风声》的美术制作;在拍完自己在纽约电影学院研究生毕业短片后,就被高群书导演签进了工作室;第一部电影作品就得到欢喜传媒的支持并且拿下大奖……这一切都是许多新人导演可望而不可及的。
肖一凡在工作中
在北京接受南方+记者专访时,谈到自己的发展定位,肖一凡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工匠”二字,去纽约电影学院进修过电影制作的他,被美国电影的工业化“路数”影响很深,正因如此,《龙门相》的类型化痕迹相比起其他FIRST的入围影片都要重。
肖一凡不认为得奖就意味着自己成为了“电影艺术家”,相反他觉得奖项只代表了他达到了手艺人的及格线。得奖可能意味着未来有更多的机会,“要珍惜羽毛”,近三个小时的采访末尾,肖一凡像是自言自语地重复了几次这句话。
FIRST影展:和观众的第一次见面
每年在青海西宁举办的FIRST青年电影展(FIRST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是国内一个专注发掘、推广青年电影人及其作品的电影节形态服务平台。
带着作品前来,肖一凡却以影迷的心态在西宁“玩”了一个星期,刷了十几部电影,这些影片中,他最喜欢《情诗》——这部成本几万块的电影也成为本届影展最大赢家,获得最佳剧情片和最佳演员两个奖项。肖一凡认为这部影片的制作组“非常大胆而且聪明”,以极端的方式、极低的成本呈现出了一个很有亮点的作品。
但是回归到自己的创作上来,他没有想过要学习《情诗》这种做法。他担心这样拍出来的片子会引起观众在评论上的争议,而投资人在选用这种类型的导演时,也很可能会有所犹豫。
与国内其他电影节的展映作品相比,FIRST的参展影片往往呈现出明显的个性化特征,获奖的也多是极小的成本且作者意识很强的电影。而《龙门相》是有几百万投资、有一定工业化水准的影片。所以在最开始,肖一凡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拿奖。高群书导演则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龙门相》可以被评价为是“作者意识的类型片”。
得奖后,肖一凡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哪里做对了。他猜测评委们或许是看到了他长期从事导演工作的可能性,看中了他拍片“口味”的大众化。
《龙门相》剧组工作照《龙门相》立项之初就确定要进院线,所以在前期筹备的过程中,肖一凡始终努力地在自我表达和观众偏好之间寻找平衡点。在保存故事内核的前提下,他力求用简单的技巧将事件展现清楚,希望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能觉得不闷。
拍摄过程中的肖一凡从始至终都在求稳,与追求艺术火花相比,他更想做出一个完整的工业化产品。这被他称为“一种对这部影片商业属性的负责”。
《龙门相》海报
《龙门相》在西宁放映了两场,一场在音乐厅,一场是露天放映。第一次接受观众“检验”的肖一凡是忐忑的。放映前一天,他甚至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然而当银幕亮起来的那一刻,他却感到意外的平静。
坐在场中,他默默观察着人们有没有在预设好的笑点和哭点上作出相应的反映,同时在心里暗暗思考着院线版的调整方案。
令他惊喜的是,观众的行为和他预想的所差不大。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看得很认真,这证明他“写出了一个让人看得下去的故事”。放映结束后,肖一凡还接受了现场观众的提问。谈到观众对于《龙门相》的不同看法,肖一凡觉得无论观众是赞扬还是批评他都能够接受,因为每个人在面对相同事物时的感觉是不尽相同的。
新人导演的烦恼:什么时候喊“过”
《龙门相》的演员都是非职业的,多数是朋友。饰演男主角的何教授本职工作是炼油厂的工人,平日有唱歌爱好的他将自己的音乐风格称作“弹唱式流行二人转”;
饰演男主角的何教授
片中的两位杀手,在现实中,一位做过街头画家,当然,现在也开始跑组做演员了,另一位则是高群书导演小区门口的保安。片中买凶杀人的那位,本就是东北的小老板,做过很多种生意,对片中皮草商的身份也不陌生。唯一一位演员出身的是女主,但也已很久未参与影视拍摄了。
这位演员在现实中是一位保安
说起自己的演员班底,肖一凡是非常骄傲的——他们来自社会各个角落,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生命体验,大大的丰富了剧本的内涵。许多演员所饰演的角色和他们生活中从事的职业有一定的重合性,这使得他们的表演看上去十分真实生动。演员们入戏很快,肖一凡也尽量保留他们最真实的反应,反倒是对有过表演经验的女主,肖一凡会要求她“去表演痕迹”。
《龙门相》的演员都是非职业的
至于选择非职业演员的原因,首先是由于拍摄资金的限制,肖一凡说,当时《龙门相》还没有找到投资,使用专业演员的花销太大。最关键的是,是肖一凡觉得非职业演员比较容易把控。
他担心自己作为新人导演和入行多年的专业演员合作时会有心理压力。尽管在留学时有过拍短片经历,但毕竟《龙门相》是肖一凡第一次正式做导演,剧组规模和整体工作量比过去都大,在心态上轻装上阵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肖一凡在纽约电影学院进修期间,有过不少的实践经验,导演这个岗位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虽说如此,肖一凡在拍摄《龙门相》的过程中,仍不敢有一丝松懈。作为导演,他每天最纠结的事就是什么时候喊“过”。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对镜头的取舍是件很困难的事。好看的画面不代表正确的画面,一个镜头号应不应该在场记单上被打上勾,不仅和它本身的成色有关,还要考虑到它是否贴切地还原了文本,是否完整地传达了导演想要表达的信息,是否合适与其他镜头放在一起等一系列问题。但这还不是最大的困难,导演或许不一定艺术家,但电影毋庸置疑是一种艺术形式,在艺术这个领域,对与错的界限是相对模糊的。
一部电影的好与坏,不仅取决于一些客观的有迹可循的标准,诸如故事结构是否工整,服化道做得是否精致美观;同时也取决于一些主观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潜规则”,比如说电影里的好人和坏人在镜头两端对峙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好人会站在左边而坏人会站在右边,反过来则略显突兀。如果只是这样,或许也并不是太困难。关键在于,这些“潜规则”相比起“明规矩”来说要灵活的多。
接受过系统电影教育的人都明白,视听语言听上去是一门有规律的可以被模拟的语言,实际上是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需要在不断地观片、拍片中被反复锤炼。对于新人导演来说,经验的不充足就是自身要面对的最大困难。
最限制剧组行动的,还是天气和光照
《龙门相》是在黑龙江省海林市横道河子镇拍摄的,在零下二十多度的环境下拍了一个多月。选择极寒的环境是肖一凡刻意为之,他认为极端环境能与片中每个人物热烈活跃的欲望形成鲜明对比。可是,电影毕竟不是在理想环境中诞生的试验品,影响电影拍摄的外部因素同样令导演头痛。
比如说《龙门相》在极度严寒的地区拍摄,剧组工作人员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允许长期在室外拍摄。有相似背景的素人演员虽然很容易入戏,但是在重复多次的情况下,也会慢慢丧失其最初具备的灵气,不像专业演员那样状态持久。
还有一些生活上的小问题,比如拍得太晚会错过洗澡的时间。肖一凡提到,《龙门相》拍摄地,往往过了晚上九点就停水,如果停工太晚的话,“大家是洗不上澡的”,只能在早上开工前把水接好。有一次,剧组甚至暂停拍摄给大家“放假”回去洗澡,洗完了回来继续拍。
《龙门相》在极度严寒的地区拍摄
当然,谈到室外拍摄,最限制剧组行动的,还是天气和光照。想要拍晴天,偏偏刮起暴风雪,那只能另作他谋。拍摄时间一长,天光一变,前后镜头画面的曝光度根本接不上,甚至于投在地面的影子的方向都会穿帮,只能等明天同一时间再来,在最初拍摄的时候,意外是很多的,重来个十几二十条都是常有的现象。
肖一凡自己坦言,一开始计划每天拍摄时长控制十四个小时以下,但是基本没有哪天是按时完成进度的。
不过,以上的这一切还不足以扼住一部电影命运的喉咙,对于新人导演来说,真正致命的,是资金的匮乏。因为出了任何意外,都需要用钱来解决。不论开工与否,租来的机器需要钱,请来的工人需要钱,整个剧组的衣食住行需要钱。预算的不充裕必然导致工期的紧凑,必然会影响到影片最后的质量。在这一点上,肖一凡是极其幸运的,《龙门相》作为一部新人导演的处女作,能够得到几百万的投资,这几乎是所有拥有导演理想的人触不可及的梦。
从美术到电影:从过去到未来
肖一凡在进入影视行业之前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大学期间的他是个“狂热的电影爱好者”,但那时的他并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导演。后来被与高群书相识多年、担纲美术指导的父亲带入行,做了几年电影美术的肖一凡其实已经拥有了良好的经济基础还有一帮共进退的伙伴,不过他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决定——放下这一切,去纽约电影学院进修电影制作。
《风声》是肖一凡参与的第一部电影
引导他走上这条道路的人,是《龙门相》的监制高群书。在肖一凡眼中,高群书和自己是师徒关系,自己对于导演这个职位最初的认知就是从高导身上来的。
早年的肖一凡一直在高群书导演的剧组的美术部门里任职,在片场的他常常观察高群书的动向。高群书工业化的制片理念与肖一凡心中对电影创作的预期不谋而合。出国学习电影这个建议,也是由师父提出的。
《龙门相》拍摄过程中,高群书几乎每天都会到现场来监督指导。在FIRST拿下最佳导演奖,肖一凡认为高群书是首先值得感谢的人,如果没有这位恩师全程的倾力相助,这个影片可能很难呈现出现在这个还不错的面貌。
高群书导演是新闻专业出身,他的作品往往带有浓厚的纪实感。而作为高导徒弟的肖一凡,由于出身美术,也往往会被臆想为一个对造型布景等方面极为讲究的导演。聊到做美术指导的经验对自己导演工作的影响时,肖一凡觉得自己过去的专业必然是会影响到现在的创作的,但影响不代表主导,他不会在美术制作这一块特别苛求。他认为一部电影最重要的还是讲故事,这是第一位的,没有任何一个技术工种能凌驾于讲故事之上。
事实上,肖一凡不仅极力避免自己在美术造型上用力过猛,还会时时刻刻在内心警告自己忍住“炫技”的念头。他认为观众是会觉察到导演的浮躁心态的,过于想要表现自己很有可能弄巧成拙。关于这个问题,肖一凡用学数学来举例子表明态度,他觉得自己应该先把简单的加减乘除做好再说。
关于自己的职业定位,肖一凡非常坚定的选择了“工匠”二字,他没有想过成为所谓“大师”,还打算继续在类型化这一块深挖下去。肖一凡希望未来的自己能够拍出优秀的正能量影片,这种正能量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大团圆,而是在经历了诸多生活的磨难之后仍然抱有面对未来的勇气。
【撰文】南方日报、南方+驻京记者 刘长欣 实习生 张琦梦
【作者】 刘长欣
【来源】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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