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宁浩 导演这事,是一门手艺
关于导演宁浩的报道,几乎都会提到他工作室门口的雕像《迷·藏》。那是一尊猴子,双腿盘坐着,手握金箍棒,好像不那么一本正经,却又是一副闭眼思考的深沉模样。
宁浩为自己的工作室取名“坏猴子”。看《西游记》长大的他,一直觉得那只自由的、天真的、没有被驯化的、大闹天宫的泼猴,才是人生最好的状态。与之相应的,他那些经典电影中的场景,也充斥着一种混乱而吵闹的真实感和烟火气。
“导演这事,是一门手艺”
《我和我的家乡》是个“命题作文”。这样的主旋律题材,宁浩去年就拍过——《我和我的祖国》的分集《北京你好》。《我和我的祖国》上映后,口碑票房成绩都不错,紧跟着就有人又找到宁浩,希望能再拍一部。面对这两篇“命题作文”,文艺片出身的宁浩,很干脆地接下了。“创作有很多种方式,导演这事,是一门手艺。即便在特定的主题下,也有讨论与探索的空间。”
《北京好人》的剧本是宁浩自己写的。电影里,来北京借钱看病的,是张北京衡水老家的表舅。张北京想出了一招,让表舅冒用自己的医保卡,结果看病的过程中冲突不断、笑料百出。后来事情败露,张北京还是借出了8万块钱,这是他原本打算用来买车的全部积蓄,情节走到这里,故事变得温馨,令人眼眶泛泪。到了结局,又来了一次反转,表舅的医药费可以报销,两个人骑着摩托车屁颠屁颠去领医药费。就是这么一个在“全民奔小康”背景下的小片段,其中有包袱也有感动,让观众一边笑一边哭。
油腻腻,乱哄哄
无论怎么看,《北京好人》的一切,都和宁浩以往的作品大相径庭。曾经一度,人们提到他时,想到的总是荒诞叙事和黑色幽默。
宁浩出生在山西太原,父母都是钢铁厂的职工。他小时候,住的工厂宿舍筒子楼是黑漆漆的,旁边炼钢的厂子里头也是黑漆漆的,煤矿工人在澡堂子里洗完澡,连澡堂里积着的水都是黑漆漆的。宁浩一直和黑色的东西打交道,“所以我记忆里的颜色都是灰和黑,记忆里的气味都是铁锈和机油”。工厂里那堆“脏兮兮的破铜烂铁”,对宁浩来说却很美、很浪漫。
如今回头看,从脏兮兮的工厂筒子楼,到快速变换职业的北漂生涯,都暗藏宁浩日后作品的风格。用他自己的话总结,那是一种“破铜烂铁范儿的美”。“我拍的电影,都有一种油腻腻的、丰富的、混乱的、喧闹的,带着机油味的、铁锈色的东西。”
冲撞表达完了,疯狂系列便结束了
宁浩很喜欢“反讽”这种表达。他自己身上就混杂着各种“反讽元素”。
疯狂系列第一部诞生于2005年。那年香港举办亚洲电影投资会,前来推销自己的年轻导演,每人一间小屋,桌上放着剧本,等着有兴趣的投资商来挑。宁浩也带着剧本去“摆摊”。坐到第五天,就在他准备“收摊”时,突然接到一通来自投资方的电话,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投资方竟然是“四大天王”之一的刘德华。刘德华当时正在为一个“亚洲新星导计划”选拔年轻导演,这个项目不给导演任何票房压力,唯一的标准是“故事性一定要强”。
后面的故事,熟悉电影圈的观众想必都了解。2006年,29岁的宁浩凭借《疯狂的石头》(票房2300万元)成为影坛黑马。4年之后,《疯狂的赛车》(票房1.1亿元)又让宁浩成为继张艺谋、冯小刚、陈凯歌之后,第四位跻身“亿元票房俱乐部”的电影导演。“高级的多线结构,荒诞的叙事内核,开辟了中国喜剧类型片的新天地。”这是众多影评中的一条。
去年贺岁档的《疯狂的外星人》是宁浩疯狂系列的第三部。其实早在2010年,他就拿到了刘慈欣《乡村教师》的版权。为了筹备这部科幻片,宁浩跑到大西北去采访。剧本几经修改,几乎被重写了一遍,以至于刘慈欣一度觉得,编剧一栏不必再署自己的名字,“(《疯狂的外星人》)回到了宁浩最熟悉的荒诞剧上,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
· 《疯狂的外星人》剧照。
疯狂系列让宁浩名声大噪,然而宁浩还是结束掉了这个他一度最擅长的电影系列。当时有记者跟他说:“你不拍‘疯狂’了?你的电影变了。”宁浩的第一反应是:“是我发生变化了吗?不是,是时代在发生变化。我只是一面镜子,把这个社会照了出来。”
“一开始,荒诞成为我作品的主题,是因为世界荒诞。很多旧的和新的东西之间发生冲突和冲撞。旧的、新的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特别强烈的荒诞主义色彩。但逐渐逐渐地,荒诞的东西变少了,没有那么强烈的冲突了。”
冲撞表达完了,疯狂便结束了。
“我是负责拍电影的,不负责卖电影”
世界变化得太快,如今的宁浩,有点不知道该拍些什么了。
除了那部10年前就拿到版权的《疯狂的外星人》,宁浩这几年只拍成了几部短片,包括《北京你好》《北京好人》。“不是因为没有时间,也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我还没想清楚,拍点什么才更有意义。”
停下脚步的另一个原因来自市场。“还有个让我特别困惑的事,大家都在追票房、谈生意,好像很少有人谈谁的电影技巧怎么样或者谁更加有创意了。”
《心花路放》在商业上很成功。它以超过10亿元的票房,蝉联两周内地票房冠军。但宁浩更怀念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市场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疯狂的石头》那会儿,能拍自己想拍的东西,反正挺自由的。后来票房不停翻红,从10亿到20亿再到50亿,资本都希望创造奇迹,就让电影按照同一种方式进行组织生产。但艺术不应该是追求个性的吗?”
这种氛围让宁浩特别不舒服,“我一下子就变得很焦虑”。于是在2016年,宁浩做了一个“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签了一批志同道合的青年导演,扶植他们在这个小环境里拍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 宁浩与文牧野。
“如何在市场化的电影工业中,重新寻找电影有趣的地方,成为我现在最重要的命题。”对于导演这一身份,宁浩仍旧在探索的路上。他就像工作室门口的那尊坏猴子,兀自低头,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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