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四十多岁了，陈凯歌还是被这个女人的脸迷住了。

她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侧着脸，黑而密地长发披散下来，松松垮垮地傍着，每一绺发丝都反射着影棚地灯光，细细亮亮；更衬得她肤白如雪，整张脸只有巴掌大小，红润饱满的红唇微微开阖，露出一线白如霜雪的牙齿，高挺小巧的鼻梁和长睫毛的阴影交散在一起，让陈凯歌想起西方油画里的闭目女神。

真奇怪，他以前看西方人的高鼻梁只觉得轮廓锋利，为什么同样地构造到了这个女人身上却摇身一变，只添妩媚？
四周的声音慢慢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眼前假寐的东方美人。她的每一个角度都是无与伦比的风景，陈凯歌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他像一个无意闯入女神浴池的少年，任何惊扰都是唐突和罪过。

化妆师踟蹰了很久，左看右看找不到需要增添一笔的地方，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但手刚伸出去，就被抓住了。

陈凯歌朝化妆师坚定地摇了摇头：绝不需要画蛇添足。

陈红似有所感，睁开了眼，陡然看见导演站在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吃惊地捂住了小嘴，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既有鹿的天真又具狐的狡黠，直勾勾的看着他。

她的脑中嗡得一响，一股电流迅速蹿遍全身，全身的血都往上跑，双颊迅速蒸晕出两片绯红。

陈红知道自己动心了。

许多年后，陈凯歌经常用两句诗来形容他和妻子陈红的第一次见面：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可人们往往忽略的是，这浩大的浪漫背后是倪萍的黯然萧索。

一、倪萍的爱情灶火

陈凯歌越来越不愿意回家。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倪萍打他电话。他没接，掏出钥匙开了门。

“你瞧，刚打你电话你就回来了，工作这么晚！”倪萍围着围裙，两手各端一盘菜。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很快，大大小小的菜盘摆了一桌，都是他爱吃的。倪萍的手艺越来越精湛，每盘菜都色香味俱全。

“老李他结婚了，你知道吗？”吃饭吃到一半，倪萍突然说，“昨天收到他们的请帖，昨儿准备和你说的，但是你工作太忙了。下个月十五号，你去吗。”

陈凯歌想了想，摇摇头：“最近在拍《风月》，没什么时间，你带我去吧。本来就是你的同事。”

“行，你忙你的。哎呦，你说时间怎么这么快，一转眼，他们都在一起四年了，也该结婚了。”

陈凯歌明白倪萍的话是对自己说的，他还没和前妻离婚时，两人就住在一起了。

早年倒是有不少流言蜚语，现在祝福居多。今年是1994年，他们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

他抬头，看见倪萍眼中亮闪闪的期望，还看到她枯竭泛黄的发丝垂下来，杂草一样散乱；一手托着腮，皮肤早不如几年前的细嫩；指甲缝里还有黄黄的渣滓，可能是姜也可能是蒜。

鬼使神差的，他脑海里浮现陈红那双天真狡黠兼具的大眼，水汪汪的，任何男人看一眼，一辈子都忘不掉。

本来他想说：“忙完了这阵，咱们也领证吧。”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你就包个大红包，祝他们新婚快乐。”

倪萍失望地“哦”了一声。

陈凯歌吃完了饭，早早休息了。

倪萍叹口气，最近外界疯传陈凯歌和陈红的绯闻。她看过那个女孩子的照片，“内地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

陈凯歌的女人缘一向很好，倪萍这么多年不知道击败过多少“陈红”。

她笃信：要拴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拴住男人的胃。

她笃信：自己越贤惠，越能感动陈凯歌。

许多年后，她在自传中写道：“为了爱情，我身不由已地过起了不堪回首的生活。倘若现在有人问我：那样的日子给你的最深感受是什么？我会说没有一点尊严。倘若有人问我一千遍，我会一千零一遍地告诉他没有一点尊严。”

八年，烟消云散

1995年1月。陈凯歌在香港和葛秀聚会，正在一家美食城吃着。

突然，门开了，一个女孩咋咋呼呼地进来了：“陈凯歌！我都还没到呢，你们怎么就吃上了。”

陈凯歌看了一眼陈红，忍不住笑出声——这么多年，很少有人敢连名带姓的叫他：“你太慢了，我们都要饿死了。”

“女孩子化妆本来就费时间，一点都不绅士啊你！”

陈红脸蛋红扑扑的，在他身边坐下来，自顾自的夹菜。陈凯歌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水味，青春又神秘，这和倪萍身上的烟火气迥然不同。

饭后，陈凯歌站在走廊上看风景。陈红追了过来。

“现在外面都说我们有关系，你怎么一点都不怕我啊？”

“我干嘛要怕你啊！”陈红说，“你又不是老虎又不是豹子，我为什么要怕你！”

陈凯歌低头，看见小巧玲珑的陈红微仰着头，不服气似地盯着他。瞬间心软，他知道，自己彻底爱上她了。

那年，陈凯歌43岁，陈红比他小16岁。

此时，陈凯歌婚姻天平两端出现了两个女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她都割舍不下。

他一边和陈红谈恋爱一边为倪萍筹划婚礼。

早年间，他也曾这么对待过前妻，老套路了，陈凯歌早就得心应手了。

1996年，是他和倪萍在一起的第八个年头。

陈红怀孕了。

陈凯歌终于下定决心，割断他和倪萍名存实亡的关系。

之后不久，陈凯歌就远赴温哥华，找到陈红，向她求婚。

次年，孩子出生。

其实倪萍早该知道，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不会让你等这么多年。

等待就是犹豫，犹豫就是不够爱。

让他继续做一个少年

1998年，陈凯歌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他拍摄《荆轲刺秦王》时，费用超支100多万美元。彼时，大儿子陈雨昂刚刚两岁，孩子的奶粉钱还没赚到，就要赔——这些钱全部落到导演头上。

陈红看着往常意气风发的丈夫，整日长吁短叹，心疼不已。

她知道，这一百万的债务，完全是因为管理层的混乱：许多别的剧组过来借道具，借了不还；财务记账马虎，很多款项棱模两可；一些个人费用也用剧组公款报销。

她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可就算拿出了这些年拍剧的全部积蓄，加上陈凯歌的钱，也才刚刚凑够一半。

后来，她四处奔走游说，公司终于同意分摊另一半。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陈红隐居幕后，成为了陈凯歌的制片人。

她太了解陈凯歌了，她最清楚，陈凯歌对电影画面有着吹毛求疵的坚持。

《妖猫传》这部戏整整筹备了六年，其中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北齐壁画。那是陈红请来众多中央美术学院的老师和学生，在一面墙上作画，然后做旧。一秒钟的镜头，价值六十万。

整个唐城的搭建，维护以及剧组费用开支，全由她一手操办。

几十年如一日的辛苦和坚持，陈红无怨无悔，因为她想保护陈凯歌心中的少年。

陈凯歌今年已经68岁，但一直都有一股孩子气。

《白昼流星》《妖猫传》《孩子王》《赵氏孤儿》······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有一个不甘雌伏的少年，带着青春年少的江湖意气。

就连他自己也经常用“顽童”自喻。

这样金贵的孩子气是宝贝，是易碎易破的，这样的孩子气沾不得烟火气。

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

陈凯歌浪漫宏大的电影梦想背后，是陈红矢志不渝的陪伴。

这份陪伴很伟大，陈导曾经风流贪玩的天性，也被慢慢消融了。现在的他，满心满眼都是陈红。

他曾自豪地和别人分享过一件小事：我因为身体的原因，睡觉喜欢侧着睡。有一回，我闭着眼想事情，她（陈红）在后面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哄孩子那样。早年间事情多，经常失眠，她就这样哄我睡觉。现在还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她还当我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凯歌。

文章作者 李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