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宇

10月伊始，日本富士电视台播出了一部“特别电视剧（SP）”。剧名很长，叫做《三个单亲母亲 精彩的人生逆袭故事》。

虽然名为电视剧，但其时长（一个半小时）倒是更像一部电影，由三个独立故事（《东大和绿咖喱》、《为了妈妈》、《圆梦手账》）组成。

顾名思义，故事的主角，是“三个单亲母亲（3人のシングルマザー）。

《三个单亲母亲》

就大众认知来说，单亲母亲无疑是个弱势群体。这在“男主外、女主内”的日本社会更加如此，多数女性结婚生育后会辞职专门照顾家庭。更何况，据统计，日本单身妈妈的平均年龄为33.8岁，需要抚养的幼儿平均年龄为4.4岁。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尚不到学龄。这意味着单亲妈妈必然要花较多的时间陪伴孩子，找到高薪工作就更不现实了。

剧中的三位单亲妈妈就是如此。《东大和绿咖喱》里的水川早苗是便利店服务员，《为了妈妈》里的前原真弓是按摩师，《圆梦手账》里的须藤美铃，更是在房产公司事务员与瑜伽教室打两份工。这些单亲妈妈们既要维持家计，又要负担孩子教育经费，经济上经常陷入困境。比如，水川早苗自愿提出在周末加班，只是为了多赚点钱供儿子上大学——结果却引来了儿子的抱怨：“哪个妈妈连饭都不做的？”

儿子对加班母亲的抱怨

尽管处境艰难，但剧中的三位女主角都实现了人生的逆袭。水川早苗将两个儿子都送进了日本第一的学府——东京大学。前原真弓给与了儿子光司坚定的支持，帮助他进入高中棒球豪门——大阪桐荫高中，并在“甲子园（高中棒球联赛）”赢得了春夏连冠。至于须藤美铃更是凭借自己的创意，成功卖出了十万本“手帐（记事本）”，豪取一亿日元（大约650万人民币）巨款！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不像有些电视剧忙不迭宣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三个单亲母亲 精彩的人生逆袭故事》在片头就大方表示，剧中的三个故事，都是来自生活中的真实案例！

真实的人生逆袭事例，自然要比虚构的故事更有感染力。无怪乎有观众在富士电视台的相关网页下留言：“被演员的杰出演技感动了！”“看着电视剧……眼泪脱眶而出……”从这个角度而言，本剧大约也算是获得了成功。

而在逆袭成功给人的感动之外，《三个单亲母亲》这部电视剧里是否还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呢？《东大和绿咖喱》与《为了妈妈》这两个故事的着重点都放在了“母爱”与“感恩”方面，尤其是实力派演员木村多江饰演的水川早苗的确表现出了一个坚强的母亲形象。这也就是观众留言里提到的“作为单身母亲的自我牺牲”与“拼命的努力”。

木村多江饰演的水川早苗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且不说“身为母亲就应该献出一切爱孩子”“这才是世人眼中的好母亲”之类的观念，在去年热播的日剧《坂道上的家》里已经受到了严厉的拷问，单亲妈妈本身的境遇，在前两个故事里也付之阙如。唯独《圆梦手账》的视角与前两个故事不同，不以子女的成功来证明单亲妈妈的优秀，而是通过主人公须藤美铃的经历，让人看到了单身母亲的艰辛一面。

2015年的日剧《问题餐厅》里有句台词：世间不是遍地繁花，虚假平和的表象下，有诸多隐忍、剥夺、不公平存在，而且它们很可能就发生在你身边。在日本社会，人们很难像对正常家庭那样平等对待“单亲母亲”。社会舆论往往歌颂单亲爸爸为“英雄”，却很少给予“单身妈妈”以正常的尊重——即便是家人也是如此。

比如在满岛光主演的《woman》里，小春在丈夫去世后，一直独自艰辛地抚养两个孩子。她宁愿向素不相识的福利社工作人员借区区五百元，也不愿请求母亲纱千的帮助。而《三个单亲母亲》里的须藤美铃带着年幼的孩子回到娘家，迎来的也是亲生父亲的冷言冷语：“我早说了，那种婚姻怎么可能顺利呢。”以至于须藤美铃无力地哀叹，“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当单身妈妈的”。

须藤美铃的哀叹

其实，女性的家庭生活不幸与其自身自然脱不开关系，但强大的社会文化惯性亦难辞其咎。传统的日本社会，早已将女性的地位囊括在“家庭”这把大伞之下：未婚女性接受以父亲为主的家庭经济保护，结婚后把经济责任转换给丈夫，独居老妇则可以享受遗属年金和儿子的经济支持……如此一来，许多女性即便进入职场，实际上是在充当廉价劳动力的角色——剧中那位房产公司经理，之所以肆无忌惮地要求须藤美铃无偿加班，就是因为“加班也不发一句牢骚的年轻漂亮姑娘，要多少有多少”。

肆无忌惮的经理

须藤美铃最终的确走出了困境。在剧中，她又翻开了学生时代记录过梦想和目标“手帐”，努力达成写在上面的每一个“小目标”。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开拓生活的过程中，她得到了命运的眷顾——有人向她提议利用自己的创意经营“手帐”——而她的确从此获得了“财务自由”。

但换个角度想的话，假使须藤美铃没有发现小小的“手帐”所蕴藏的商机呢？她已经愤然从房产公司辞职，只凭一份瑜伽教练的工作，又该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呢？毕竟这个世界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须藤美铃纵然可以上演真实的人生逆袭，而在更普遍的现实里，日本的“单亲妈妈”们，恐怕仍然难以避免即便努力工作，依然无法避免陷入贫困的困境。

本期编辑 周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