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他写出人间正道,戏外他实名抵制于正、郭敬明抄袭|专访余飞
余飞很忙。戏外,他忙着录《吃瓜大会》,并参与发布了“抵制于正、郭敬明等劣迹艺人上综艺”的编剧联名信。
戏里,由他编剧的电视剧《巡回检察组》正在热映。
戏里戏外,余飞其实都想探讨同一件事:
到底什么是公理正义?我们又该如何去追求正义?
文丨坎波斯
编辑丨雷伊斯
《巡回检察组》的剧本写到绝境时,余飞半夜挂着录音笔,沿着小区旁一条荒废的小河,一路走,一直走到一片坟地。
其中一块墓碑,刻着和他某位同学一样的名字。当口述完重头戏后,余飞在坟头放声大哭......
这部聚焦政法系统的官场大戏收视率一路破4。但在创作时,剧中40多个案件,70多个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一度将余飞逼到绝路。
甚至在剧集播出后,余飞还亲自手绘人物图,帮助读者理解剧情。
“太痛苦了。写到37集时,后面10集写了6遍,相当于结了6次尾。”余飞向《毒药》记者回忆道。
余飞向《毒药》记者讲述了他的问题与信念。
不止编剧,谁维权都难
毒药:最近微博上编剧汪海林和于正、郭敬明开战了。
余飞:嗯,他确实被激怒了。于正、郭敬明现在感觉就是明目张胆、光明正大了,甚至开始进攻。我们不是说你有多坏,没有成绩之类的,是说你那个事儿(抄袭)确实做得不对,而且你还一直不承认,这是很讨厌的。
我都写文章说了,承认错误,以后不再犯了,学好嘛,这就可以原谅,这事儿也就翻篇儿了。
但他们是真不承认,就觉得老子有钱,赔钱就赔给你,你还要咋地?
这就没劲了,你光给点钱(不道歉)啥意思?
毒药:为什么抄袭屡禁不止呢?没有一个行业规范吗?
余飞:有行业规范,你过去抄袭的人,肯定都受不了自杀了,大家都要脸,这是你职业生涯的一个尊严问题。比如说你是个画家,你把人家的画复印拿去卖,这好意思吗?
就像人不能杀人,即使没有法律,你也知道不能这么干。但是他们就这么干(抄袭)了,问题还那么多人捧他,说白了就是一些平台、资本,人家觉得能赚钱。
为了挣钱啥都干得出来,这就不对了。
毒药:一些编剧维权也挺难的。
余飞:不只是编剧维权难,谁维权都难。所谓维权,就是说你的权益被侵犯了,一般分两种情况:钱,或者人身、精神上的这些伤害,你要维权,相当于要他把口袋的钱掏出来给你,或者让他斯文扫地。侵权的人当然不愿意。所以他欺负你很容易,但你想弄回来(很难)。而且他干坏事了,他可以什么都不管,不讲法律地瞎搞,很痛快。但你要维权呢,你不能破坏(法律)。走法院,又有一个时间和精力成本,维权的人不一定负担得起。
就像一个人杀了人跑了,你没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很可能几十年受害者就只能等着,对方也许还很猖狂。
所以从人性的角度讲,法律是很不“公平”的。可社会没有法律的话,你要自己执法,那整个社会就乱套了。就个人来讲,这又是非常气人的,太不公平了。
毒药:《巡回检察组》里也会涉及这些讨论?
余飞:后面会有这个讨论的。你要是自己去执法,就会面临问题,你哪知道标准?你执行到什么程度?每个人对标准的理解不一样,甚至有些疯子谁只要看他一眼,他就要搞谁,他觉得那就是公平。
肯定还得有一个相对统一、规范的标准,和相应的执法机构来做才行。
由不同阶层的代表探讨什么是正义
毒药: 看《巡回检察组》里为儿子伸冤的母亲胡雪娥,就让我想到《三块广告牌》里的母亲。
余飞:这跟那个还是有区别。我记得《三块广告牌》里那个事是很清晰的,那个母亲非常清楚知道她女儿受到伤害,她要讨回公道。《巡回检察组》里的胡雪娥可不是这么简单,背后的秘密可多了。
胡雪娥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出发,她对儿子的直接判断,认为她儿子不是这样的人。这也能代表很大一部分老百姓。他们不一定对法律那么了解,但对自己的家人很了解。
最后胡雪娥会非常明白自己做得对不对,后面还有非常震撼的情节。
毒药:像这个案件它是贯穿始终的吗?
余飞:我们这个戏的模式不是像传统模式那样一条线索,我们是请你吃“面”,一个展现整个社会生态的横切面。为什么有人开始看不懂?挑这样那样的漏洞,其实很多事情在后面都会解释。
所以这个写法,有时候在前面阶段就有点吃亏。但是你要认真看,有非常多的悬念。
你看一上来几个不同阶层的家庭,他们面临的困境。冯森的妻子被杀了,他在调查;政法委书记和他纨绔子弟儿子之间的关系;海平首富黄雨虹也出现了;然后就是胡雪娥。
在前面短短一两集,这些线索基本全出来了,我们得把这些相关人物、事件都让你看见。这是一个面,不是一条线,过去我们写《重案六组》,一集就是两个案子,那很简单。破完案就完了,观众当然觉得很爽。
到了《巡回检察组》这个剧,其实是一个论述题、证明题,最终要探讨的是正义是什么?而且是由不同阶层的代表来探讨。
毒药:很多人在聊第一场戏里送锦旗的段落,这是有新闻原型还是虚构的?
余飞:我不是素材专门从生活中来的那种编剧,我更崇尚技巧。我们也做了大量采访,积累了很多资料,但真正写的时候并没有专门的案子一一对应。
还是在生活中的阅历,综合起来,最后有了灵感、想法和设计。
毒药:于和伟扮演检查组组长冯森,让很多人印象深刻,但他也跟我们一般印象中的官员形象不太一样。
余飞:你现在能看出来他有违法犯罪、违反纪律吗?没有吧。那为什么检察官就只能是一个样子呢?创作就是求新求异,都穿着制服,说话动都不动,那没意思。
还有这个人身负血海深仇,身负巨大的怨气和委屈,儿子十年都不跟他说话,他还在忠心耿耿地为自己的信仰、职业服务,当他出现的时候,不应该有点异常吗?而且他儿子是东川省散打冠军,这爸爸能差吗?(笑)
毒药:你最喜欢里面哪个人物?
余飞:肯定最喜欢冯森,但其他相当多的人物我都很喜欢。因为每一个人都挺可爱,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像胡雪娥这一家,是最令人震撼的,但是米振东也很牛,跟胡雪娥家的关系也非常密切。
其实这些人几乎都紧紧地搅和在一起,我很难偏心,都是自己的孩子看哪个都觉得挺好。
编剧就是西西弗斯加普罗米修斯
毒药:作为一个有着丰富刑侦剧经验的编剧,你怎么把这种经验带到《巡回检察组》当中呢?
余飞:写这部戏有点像当整理专家。我们装修房子,家里东西特别多,我太太请了一个整理专家,把衣服、厨房都摆得井井有条。实际上这个戏我就扮演了这种角色。我要把这么多人和事,从哪开始,到哪结束,整理得井井有条,这是非常复杂的。
但这是编剧的一个很重要的职能,面临海量的信息量,你要把它组成一个好看的图。
所以我们原来有47集,写到37集时,后面十集我写了六遍,怎么也收不了尾。
毒药:那最后怎么解决的呢?
余飞: 这不就解决了吗?(笑)尝试了六次,用不同的方法结尾。现在这个结尾基本上大家都还挺满意,我也认为还不错。
毒药:你当年入行时也会有一个迷茫期吧?
余飞:很长时间都没有觉醒,属于一个打工仔的状态,人家让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我是1997年开始写剧本,应该是到2005年左右吧,某一天突然间觉醒了。
当时写一部戏,我开始知道什么是好,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了。
毒药: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余飞:因为我认识了我老婆,我要在她面前表现,突然间就明白了。(笑)
毒药:但这是两码事吧?
余飞:她激发了我,我想追上她,所以就拼命地表现,后来发现居然我能写成这样?
我没看过什么书,(当时)也没什么文化,学的是理科,不是文科,但我就这样悟到了。虽然后来还遇到很多困难麻烦,但那以后,你就有你自己的标准了。
第一,这个创意行不行。不管是一场戏还是几十场,戏的创意有没有独特视角?
其次,阐述这个创意的人物、对白等内容是不是自洽?而且是带有独特风格的一种自洽。
毒药: 你曾提到过未来AI的发展,可能代替人类写剧本,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写剧本赚钱,这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余飞:认真的。现在发展太快了,现在最新的量子计算机比过去最好的计算机都快多少倍啊,原来需要6亿年才能算出一个结果,现在200秒钟就算完了。如果手机里装的都是这种东西,你想想我们还干得过吗?
毒药:所以你更相信逻辑和计算。
余飞:因为电脑穷尽一切世界上编出的故事,一瞬间就全都明白了,把人类所有的情感、矛盾全都弄明白,每分每秒再不断演化尝试,那它编个故事来骗骗你,我觉得不是很难。
毒药:干编剧这么久,有没有特别厌倦的时候呢?
余飞:我厌倦很久了,就不想干活。编剧基本没什么休息时间,我现在休息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星期,如果这个星期完全没有想业务上的事,我马上就会开始惊慌。
编剧像什么呢?像西西弗斯和普罗米修斯的结合。一面一个老鹰在不断吃你的肝,同时你还不断往上推石头,但你确实又为别人带来了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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