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姜子牙》剧照。图片来源豆瓣

电影《姜子牙》：借封神之壳，存人间之体

文/方芳

同以姜子牙为主人公，电影《姜子牙》和神话小说《封神演义》不同，前者把焦点放在了封神大战之后，对姜子牙一战成英雄这一背景仅略作交代，遂引出，因为目睹妖狐体内藏有一个人类女孩，姜子牙心生恻隐，在封神坛前，利剑难斩九尾妖狐。既然天尊强命未能执行，妖狐未能斩除，姜子牙便未能封神。不但如此，姜子牙更是自愿被谪，居妖孽和战犯流放的苦寒之地——北海，达十年之久，静待答案揭晓时机的到来。

凡人皆以为，封神大战的目的是为了建设一个安宁光明的未来，但他姜子牙却看到了别的东西：妖狐身体里那个可能被证实为无辜的女孩，以及他目睹人间尸横遍野的战场荒凉，无以数计的冤魂无处安宁。姜子牙开始怀疑，他想要穷尽本源，即封神大战的初始，是否有荼毒百姓的道义问题。

本来，修仙之路通天，越往上，便越狭窄，竞争压力也更残酷，并非人人都能挨得上得道成仙这一金字塔顶的美事。好不易待到天尊之命当前，封神坛前行赏，只要他姜子牙无条件合作，捧神造神，循命手刃九尾妖狐，扫除最后一道障碍，就能位列众神之长。这是列仙的终极考验。在天尊看来，九尾妖狐体内的女孩不过是妖狐所制造的幻象；但不幸的是，貌似患有选择困难症的姜子牙却固执地认为，这个女孩却有可能成为他逍遥做仙人的障碍——如果女孩不是妖魅，糊里糊涂死在自己的手里，则必将会是使他将会位居仙班，而良知不得安宁的坎儿。

糊涂成仙，还是清醒守凡？

在长达十年的光阴里，姜子牙有无数次机会放弃“纠结”：只要他得饶错时且饶错，承认错误，仙班的位置即可属于他，但姜子牙从一开始，就没有犹豫。他“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坚持己见，一直坚定地选择诚实面对：宁可不做仙人，也要杜绝自己成仙后可能存在的污点。整个十年，看似一直处在空费光阴、自讨苦吃、犹疑不决的近乎愚痴的状态，实则整个都处在饱满坚毅、修炼精进、追随安宁的强大进程中。

机会终于等到：令人怀疑的萝莉女孩小九闯入了姜子牙的视野。

原来，妖狐体内的女孩，正是小九，即苏妲己。小九在将要出嫁纣王时，遭到九尾妖狐的操控。二者的元神从此锁为一体，无法分离，除非小九有机会重新投胎。而造成二者元神合二为一的始作俑者，正是神界天尊。

天尊此举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无非利用妖狐及其狐族，加重人间的祸乱战事，只要封神大战挑起，他便可以稳坐钓鱼台，控制住神人妖三界。战祸一结束，荣誉归于英雄，天尊裁判奖赏，这一切，道貌岸然到合情合理，丝丝入扣，看不出半点破绽。

此时，对人命的价值、战争的意义、反叛的合理性等各种问题的反思，集中体现在姜子牙貌似犹疑，实则果决的举动上，这使整部影片一直积极探索的，一种十分可贵的东西得到了落实：人本意识。

人命生于偶然，历经种种宿命，而归于必然的完整，同样是一种值得守护和珍惜的天意。知晓内幕后的姜子牙，将小九送至归墟投胎转世，其后毁掉人间上行的登天之梯，向天尊宣战。

十年苦熬，一朝迅战；人艰不拆，拆必到底。姜子牙实证了自己当初固守己见、澄清真相这一做法的正确性，从而获得了良知上的永久安宁；让神祇归于神祇，让人本归于人本，这种穷究式的叩问，最终使姜子牙的反叛行为具备了合理性，也使影片的终极主旨，具有了深远意义。

影片动画制作唯美，处处皆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特点和深远意境，但，或出于情节单一、主旨表达深沉之故，呼声很高的这部电影，却出现高票房、低评分的怪象，评分尚不如去年放映的《哪吒》、同期播演的其它影片。与同类影片《哪吒》相比，如果说《哪吒》代表的是一种反抗强权的个人意志，则《姜子牙》在此基础上，通过对凡人意志与神权天命的对抗、修道之路与弃仙为人的矛盾等各方面的阐释，很大程度上强化了影片的内涵与维度。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怎样理解电影《姜子牙》，便会怎样理解封神之实——人间有美，归结到一点，大约只是：做老实人，行人间事。

方芳，本名曹荣芳，湖南工业大学教师，湖南省作协会员，有文章见诸报纸杂刊。